美人发言,大家连忙闭上了嘴,想要听清楚她准备说些什么。
于是方才还一通乱哄哄的苏府门前,突然象是训练有素似的,刹那间就安静了下来。
苏青青温声道:“本宫头一回出宫省亲,就受到百姓们如此厚爱,实在是深感荣幸。”
“只不过省亲是有规矩的,苏府地小,不能请大家进府喝茶,还请诸位体谅一二。”
闻言,旁边一名货娘连忙说道:“没得事,没得事!咱们又不是来打秋风的,只是想要亲眼见一见贵妃娘娘而已!”
“结果百闻不如一见,娘娘比传说中还要美丽万分,草民有生之年能够见到您这样的仙子容貌,这辈子都已经满足了!”
她说话的时候还带着些许闽南那边的口音,象是专门来到京城做生意的。
一听这话,众人又纷纷附和起来:“哎,往后出门走南闯北,俺还能和同伴吹牛,说自个儿见过贵妃娘娘嘞!”
“娘娘生得好看,对我们这些老百姓的态度又好,一点儿也不高高在上,比那些世家不知道好多少倍!”
见百姓们如此淳朴,苏青青忍不住微笑起来:“诸位谬赞了,这是本宫身为皇室成员应有的修养,不值得专程夸赞。”
她近来得了太后赏赐的补品,身子养好了些,笑起来的时候,唇边还带着一个浅浅的梨涡,正如同春风十里吹散湖面冻冰,让人如沐暖阳。
等到苏禹终于换好衣裳,急匆匆赶来门口的时候,就见自家妹子正面对着下面的百姓们,轻声细语地说些什么。
而百姓们也特别听话,让他们安静,他们就立刻闭上嘴巴,绝对不发出任何多馀的动静。
苏禹挠了挠脑袋,总觉得青青象是在带孩子一样,把众人哄得一愣一愣的。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看向了旁边的杜琮。
只见姓杜的站在原地,两只手互相绞在一起,揣进衣袖中,表面上端着的是沉稳平和,看不出任何端倪。
他的侧脸清隽俊美,长长的睫尾垂下来,却也遮不住目光里惊人的光亮,正直直地望着面前的苏青青,象是要看穿她这个人似的,带有浓重的怀念和眷恋。
苏禹心中一惊,连忙上前几步,挡住了他的视线。
马夫把小六儿叫过去搬箱子,里面全是太后和皇帝赏赐下来的珠宝金银,重得很,抬起来的时候,甚至还能听见里面丁铃哐啷的声响。
小兰把最后一箱给拦了下来,带到自家主子的身边,躬敬请示道:“娘娘,东珠全部都在这里了,需要奴婢现在就发放下去吗?”
苏青青示意她将箱子打开。
小兰旋开锦盒的卡扣,露出了里面流光溢彩的珍珠,个头匀称,在阳光下散发出莹白的光泽。
“本宫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唯独得了些黄白之物,愿意分发给在场所有百姓,与民同乐。”
说完,她亲自弯下身子,抓起一把圆润通透的珍珠,来到禁军身边,递给了他们身后的平民百姓。
众人先是一惊,然后猛地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声:“多谢瑜贵妃娘娘!”
海陬地区已经实现了珍珠养殖量产,对于皇室族人来说,这些东西与地上的石子没什么区别。
甚至由于型状和色泽都太过于完美,可能还比不上形态各异的石头。
而主子们真正看重的,其实是产自深海的东珠,还有个别称叫做“夜明珠”,这才是没法用金钱衡量的无价之宝,是身份与地位的像征。
但是对于那些吃辛苦饭讨生活的京中平民而言,一颗珍珠价值五两银子,是他们大半年的收入。
物以稀为贵,人以需为先。
苏府门前人太多,还是得尽快疏散开,以免造成踩踏意外。苏青青把分发珍珠的任务交给禁军,自己带着小兰往府中走去。
苏禹越过身后的杜琮,上前两步,躬敬行礼道:“臣见过瑜贵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听了这话,苏青青连忙上前,做出虚扶的动作:“兄长请起。”
得到允许之后,苏禹才直起身子,把自家妹妹上下打量了一遍,笑得见牙不见眼。
他连声说道:“快,许久没回家了,祖母和母亲正在后院等着你呢,热茶热饭都已经备好,全是你爱吃的菜!”
说完,苏禹又往她身后看了一眼:“昭君呢?”
苏青青没看见身边如同榆木柱子一样的杜琮,只是笑着解释道:“昭君想留在宫中照顾小太子。”
“二长公主殿下那边也催得急呢,公主和驸马新婚燕尔,想必不久之后就能传来好消息。”
“她很看重昭君的医术和才能,说过不止一次,想要让昭君去伺奉她的孕期。”
“若是能得到公主殿下的重用,说不定幺妹可以依靠公主的恩典,进入太医院工作,成为大昌史上第一位有官位的女医呢。”
闻言,苏禹忍不住笑了起来,点头道:“是兄长多虑了,你和昭君都是很让人放心的孩子。走吧,带你见一见祖母。”
两人一同往后院走去。
可是走着走着,苏禹的脚步就逐渐慢了下来,最终忍无可忍地站定,对身后的不速之客说道:“杜兄,再往前走就是女眷的院子了。”
“还请你稍安勿躁,在前院里好生待着,多喝几盏茶,你不是喜欢我苏府的茶水吗?小六儿!”
小六儿应声而出:“到!”
苏禹一抬下巴,命令道:“把小厨房里那几大袋碎绿茶全部煮了,让杜郎君喝完,不喝完不许走。”
听见兄长说的话,苏青青似乎也才意识到自己的身后有人,便迷茫地回头看了过去。
然而只是这惊鸿一瞥,她顿时愣在了原地。
原因无他。
这位玉面郎君,长得实在是太象她上辈子的早恋男友了。
苏青青忍不住问道:“你是?”
杜琮的目光里闪过一丝受伤,但很快就恢复了淡定,温润如玉地回道:“贵妃娘娘不记得臣了?”
“臣是您从小的玩伴,杜琮。”
他微微垂下那双勾人的狐狸眼,鼻梁细长高挺,神情落寞而可怜,象是菩萨手中的玉瓶幻化成人,如白瓷一般温润无暇。
苏青青惊疑不定地盯着他看了半天,突然小声问道:“小锤四十?”
杜琮:?
苏青青:“宫廷玉液酒?”
杜琮:??
苏青青见他这副不知所措的样子,贼心不死地抛出了最后一个问题:“那,天王盖地虎?”
杜琮恍然大悟。
苏青青:!
拜托,她不是嫡系答案拥护者,无论杜琮回答“小鸡炖蘑菇”还是“宝塔镇河妖”,她都会立刻喜极而泣、热泪盈眶、乐不可支、心花怒放
然而迎着苏青青紧张又期盼的目光,对面的杜琮却微微鼓起脸颊,试探性地装起可怜来,回道:“臣认为,应当以‘针尖对麦芒’作配,更为合适。”
苏青青:
算了,看来穿越这件事可遇不可求,整个大昌能有她和白慧两个人相依为命,也算是造物主格外开恩了。
于是苏青青立刻失去了对杜琮的兴趣,并对着身边的小兰吩咐道:“本宫要回后院面见祖母和母亲,你守在门口,不许任何无关人士进出。”
毕竟,她如今已经不再是上辈子那样,每天无所事事地学习,只能靠着早恋来调剂生活的苦瓜学生了。
所以管他是杜琮还是杜棕,或者是杜甫、杜牧,对于苏青青而言,只要不是他乡遇故知,那她就懒得多看对面人一眼。
小兰这姑娘虽然有时候迂腐不开窍,但做事向来是一等一的忠心靠谱。
她飞快地打量了杜琮一遍,被这位陌生郎君貌若好女的外表给惊呆了,心中生出浓浓的危机感,担心此男心怀不轨,意图撬陛下的墙角。
于是小兰深吸一口气,绷起并不存在的肱二头肌,粗着嗓子低沉道:“郎君,请吧,我家主子说话,不喜欢说第二次。”
闻言,杜琮只觉得心都凉透了。
然而正如前文所说,他是个终极忍人。
所以面对苏青青的冷眼相待,杜琮不怒反笑,嘴角勾起迷人的弧度,眼里却隐约带了些许泪花:“臣明白了。”
说完,他孤独地转身,只留下一个风萧萧兮易水寒的背影,看起来格外惹人心疼。
见此情形,苏青青突然有种姑负了良家少男的错觉
然而还没等她的情绪蕴酿太久,就听见杜琮问小六儿道:“我的茶呢?”
“苏兄不是让我喝光你们府里的茶叶吗,你怎么还不去煮?”
听了这话,苏禹察觉到自家妹子看过来的视线,连忙咬牙切齿道:“你这个宵小竖子小六儿!煮茶!”
“今儿个不让他把府里的茶全喝完,就不准他踏出苏府一步!”
好哇,不是死皮赖脸要留着吗?
反正贵妃跟着长辈待在后院,杜琮不能无故闯进女眷居所,他就算是在前院坐到海枯石烂,也休想勾搭贵妃半分!
杜琮淡定拱手道:“多谢苏兄宽厚待客。”
他施施然地跟着小六儿走了。
终于摆脱了缠人的麻烦精,苏禹便直接带着妹妹来到后院,大声笑道:“娘!祖母!贵妃娘娘回来看望你们了!”
屋内传来苏母的应答声:“哎,来了!”
片刻后,苏母推着无法行走的祖母出来,见到女儿的第一眼,便红了眼框,哽咽道:“我的乖儿”
然而她很快又看清了苏青青身上的带有贵妃服制的金牡丹纹,便赶紧后退几步,想要跪下来行大礼:“愚妇见过瑜贵妃娘娘,娘娘万福金”
请安的话还没说完,苏青青赶紧上前,紧紧握住了母亲的手,温声道:“今儿个回家省亲,咱们之间没有君臣,只有母女。”
上一次见到苏母,还是身为王府侍妾的时候。
谁知再次相见时,她却已经是身份尊贵的宠妃,而苏母的脸上又多了几分皱纹,看来更加苍老疲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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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
皇帝回京,世家们开始热闹地筹办春日宴,却得知了一个坏消息:长孙家的小姐因病告假,无法出席宴会。
“这怎么能行?”
说话的人是刘家小姐,她正举着一把装饰用的小纱扇,放在面前来回摇动,皱眉说道:“若是长孙玉苹不来,那么谁报销马车钱呢?”
如果是平日里有主家的宴席也就算了,但春日宴和赏花宴都是皇家亲自赏下来的宴会,各世族为了讨好天子,通常会平摊举办宴会的费用。
就比如长孙家,作为巨贾首富之家,说好了要负责京城所有少爷小姐们在春日宴出行的费用,这可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大家本来早早就互相商量好了,谁家负责这个,谁家负责那个,结果长孙玉苹临时变卦,实在是打得众人措手不及。
这不,京城里有头有脸的小姐们都来到了金佬楼,正在包间里谈论长孙家不厚道呢。
刘家小姐看向主位:“应云,你说这事该怎么办?”
大家的目光纷纷跟着看了过去。
花应云淡定地端起茶盏,笑道:“不急,离春日宴还有好几天时间呢,大家可以慢慢商量。
她作为丞相家嫡女,比在场所有人的身份都要高,刘家小姐这句话问出来,只怕就是想借机抬高花应云的地位,让她主动包揽下这件麻烦事。
而这句话一出来,和丞相府关系最好的内阁学士孙女江小姐也开口道:“长孙小姐向来身体健康,此次生病只怕是来势汹汹,要多卧床些日子了。”
“等会儿我去长孙府里看望她,谁要和我一起去?
刘家小姐把纱扇一收,压低了声音道:“你真是个生性单纯的,没听说过外面的流言?长孙玉苹根本就不是生病了,此事另有隐情。”
另外一名小姐也笑道:“她和应云都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好姑娘,哪里能和咱们一样,有个什么风吹草动,都能知道得一清二楚?”
话题立刻从春日宴切换到了长孙玉苹的身上。
刘家小姐示意婢女去守门,神神秘秘地说道:“我也是听说的哈,大家就图一乐,干万不要到当事人的面前搬弄是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