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到李婆婆她们这群干杂活的老弱时,叶皎月的声音温柔:“李婆婆,你们今天整理麻绳、归置草垛,还搬运了麻绳,每人记……五分吧。”
这个工分不算高,但也符合她们的工作量。
李婆婆等人点点头,没异议。
叶皎月看着时夏,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脸上还是柔和微笑:“时夏同志,你今天也是跟着李婆婆她们一起干活对吧?”
时夏点点头,学着其他人的样子:“恩,整理麻绳,搬麻绳。”
叶皎月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意味:“时夏同志,你今天刚上工,而且之前身体不适,干活可能慢一些。我看…就先给你记…四分吧。等你身体完全好了,跟上大家的进度,工分自然会涨上去的。”
四分?比李婆婆她们还少一分?
时夏心里冷笑,知道这是叶皎月趁机给她小鞋穿呢。
不过她本来就是在磨洋工,也没指望拿高工分,四分就四分呗,她不在乎这点工分。
于是。
时夏声音响亮地说:“谢谢叶皎月同志!组织上考虑得太周到了!”
她这话说得冠冕堂皇,声音还不小,周围社员都看了过来。
人群里,有个体型格外健壮的汉子,视线扫过时夏,带着明显的厌恶。
时夏福至心灵,这人肯定是周义。
她可不怕那男人的眼神,继续道:“我确实干得慢,以后一定向叶同志学习,加倍努力,争取早日拿到十工分!”
众人都知道,叶皎月自从下乡以来,就没下过地,更没有拿到过十工分,当个记分员,每天混几工分而已,要不然怎么能下乡一年,还是这般白里透红的小模样。
叶皎月没想到时夏是这副反应,脸上的笑容僵硬一瞬,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也不能说什么反驳,在本子上记下“时夏-4分”,快步走向下一个人了。
时夏看着她的背影,撇撇嘴。
哼,想用工分拿捏我?
不好意思,姐现在不差钱!
记完工分,人群散去。
时夏拖着并不疲惫的身体,心里盘算着怎么去找刘队长申请那个喂猪的“美差”
她慢吞吞地往知青点走,远处田埂上,叶皎月正收好记分本,和陈卫东有说有笑地并肩往回走,姿态轻松,仿佛不是刚工作完,而是刚散步归来。
这记分员的活儿也太爽了吧!
每天就是管着农具的发放和回收,记一下谁干了什么活,该给多少工分。风吹不着雨淋不着,一天就能捡八个工分。
这么好的工作,居然能给一个下乡的女知青……啧啧,果然是作者亲闺女,金手指开得明目张胆。
她正想着,不知不觉走到了一个岔路口。
这里是几条田埂路的交汇处,从不同方向地块下工的村民和知青们陆续汇聚到这里,然后各自回家。
就在这时,她看到了雨生。
他正从另一条小路走过来,依旧是那副瘦削但挺直的身影,脸上疲惫,但眼神比昨天清明坚定许多。
他看到时夏蔫头耷脑的模样,脚步顿了顿,朝她走了过来。
“姐,怎么了?今天上工累着了?”
时夏正愁没人倾诉,看到雨生,立刻象找到了垃圾桶,压低声音抱怨:“累倒是不算太累,就是晒得慌,而且…唉,我是真不想天天这么下地啊!”
她左右看看,“雨生,我听说大队猪圈那边想添个人手喂猪,你说…我去找刘队长申请,能成不?”
雨生闻言,眉头皱紧。
他摇了摇头,劝阻道:“喂猪?姐,我劝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
“为什么?”时夏不解,“不是说活儿比下地轻省吗?”
“轻省?”雨生苦笑,时夏姐想法太天真,“那是你没干过喂猪听着简单,实际上又累又脏又臭,一天要挑好几大桶猪食,那泔水桶沉得很,不比挑粪轻松多少。还得清理猪圈,起猪粪,那味道能熏得人三天吃不下饭,
夏天蚊蝇嗡嗡叫,冬天手上全是冻疮裂口。而且工分给得最低,干死干活一天也就五六个工分,还不如老老实实下地挣得多。如果把猪喂得生病了,又是一件大麻烦”
他看着时夏明显退缩的表情,又抛出一个更关键的理由:“最重要的是,这种长期的活儿,就算再脏再累,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一般都是安排给村里那些不太能下重体力活的社员,或者跟干部们沾亲带故的人。
刘队长怎么可能把这种岗位随便给一个外来知青?就算他同意,村里那些眼睛盯着的人也不会同意!你去申请,不仅成不了,反而容易得罪人,让人觉得你好吃懒做、挑肥拣瘦,以后更没好果子吃。”
雨生的话象一大盆冷水,浇得时夏透心凉。
她光想着避开日晒和农活,却没深入想过这背后的现实困难和人情世故。
经雨生这么一分析,喂猪这条路确实希望缈茫,而且弊端一大堆。
“啊…这样啊…”时夏更哭丧着脸,“那怎么办…难道我只能天天这么下地了?”
雨生看着她这副样子,心里有些不忍,但喂猪真不是个好活儿。
他沉吟片刻,低声道:“姐,你现在刚回来上工,身体还没好利索的由头还能用几天。现阶段,最好的办法就是继续慢慢恢复着身体干活细致点但慢点,工分少点就少点,别太出头,也别太落后,稳住就行。等以后看看有没有其他机会……到时候再想办法。现在贸然去争抢,容易成为众矢之的。”
他的建议很务实。
时夏也觉得雨生说得有道理,叹了口气:“你说得对……是我想得太简单了。那就先这么混着吧……谢谢你雨生,要不是你提醒,我可能真就去碰钉子了。”
“没事,姐。”雨生摇摇头,“你先熬过这几天,慢慢再看。”
“我先走了。”时夏对雨生摆摆手,往知青点方向走。
她又对雨生刮目相看,这孩子看问题也太透彻了,简直不象个十五岁的少年。
看着时夏蔫头耷脑离开的背影,雨生松了口气,眼神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