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雨生就在大队长家借住。
第二天一早,王保国便带着雨生去了公社。
办理手续比想象中顺利,这个时期户口管理虽严,但涉及分家立户,有大队证明和分家文书,公社干部也没多为难。
雨生拿到了一个崭新的、薄薄的户口簿,上面户主一栏写着“闻晏”,成员只有他和妹妹“闻芳”。
回到村里,王保国又领着雨生去看了暂时落脚的地方,村东头山脚下,一处原本属于五保户的旧房子。
虽然有些破败,但主体结构齐全,修补一下就能住人,厨房里的锅灶也完好,洗干净就能用。
王保国说:“你先在这儿安顿,粮食,我让保管员先给你支一个月的口粮,等秋收分粮的时候再从你工分里扣。我去改一下你的工分本,从今天起你的工分也单独算。好好干,饿不着你兄妹俩。快去上工吧,别眈误了。”
闻雨生千恩万谢,先去领了粮食,放到临时安置的小屋里,然后立刻赶往地里。
刘队长看见他,只是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显然已经知道了昨晚的事。
村里消息传得快,舆论一边倒地同情雨生,谴责许家。
刘队长给雨生分了活儿,去玉米地除草。
雨生拿起锄头,走到分配的地块,一眼就看到了旁边正吭哧吭哧跟杂草较劲的时夏。
她头上戴着一顶红星帽,鬓角碎发被汗水打湿,粘在皮肤上,脸上还沾了点泥点子,正皱着眉头,一下一下地拔着草。
雨生经过她身边时,趁左右无人注意,飞快地问:“时夏姐,还好吗?”
时夏苦着脸看了看自己才清理了一小片的地,小声抱怨:“好什么呀,这地又湿又黏,腰都快断了。”
不过她也知道雨生昨晚为啥把妹妹托给她了。
今早上刚到地头,时夏就听到几个婆婆婶婶在八卦,她凑上去听了一会,便知道原来昨晚雨生净身出户了!
她看了看雨生,他居然跟没事人似的,完全看不出来被赶出家的狼狈,真是好心性。
“那个草儿在我那儿挺好的,早上我走到时候,她睡得香着呢。早上我听李婆婆她们说你分家了?住的地方有着落了吗?吃的呢?”
听到她的关心,雨生心里一暖,“恩,分干净了。大队长安排了村东头老房子给我,粮食先跟大队借。谢谢姐。”
时夏见他安排得还算妥当,稍微放心,冲他点点头,小声说:“你中午回去收拾一下房子,晚上再来接草儿,到时候我把那钱给你。”
雨生轻轻“恩”了一声,没再多说,回到自己的地段,埋头干起活来。
只是干活的间隙,他的目光总会不自觉地飘向一旁的时夏,心里盘算着,是等下工就跟她说一声工作的事,还是等确定了再跟她说
中午下工的喇叭声响起,时夏拖着快散架的身子回到知青点。
知青们都累得够呛,一个个都在屋里没动静。
她推开屋门,两个室友还没回来,只有草儿正安安静静地坐在炕沿上,低着头,小手灵巧地翻着几根颜色暗淡的花绳,自己玩得不亦乐乎。
“草儿,我回来了。”
草儿抬起头,小声喊:“时夏姐姐。”
时夏看出来草儿一直待在屋里,感叹这孩子真是懂事得让人心疼。
“白天知青们都不在,你要是闷了,可以在院里稍微走走,透透气。”
草儿摇摇头,声音细细的:“哥哥说了,要避着点人,不能给姐姐添麻烦。”
时夏见她如此听话,便也不再勉强,端着搪瓷盘去院里水池边简单洗漱了一下。
随后,她假装去厨房转了一圈,其实是借着掩护从空间里取了两个猪肉白菜包子出来,放在一个粗瓷碗里端回屋。
包子还带着一点温乎气,香气隐隐散发出来。
时夏把碗递到草儿面前:“喏,吃吧。”
草儿看着那白胖胖、透着油光的包子,眼睛微微瞪大,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却怯生生地不敢接,小声说:“姐姐,早上你留给我的包子我吃了,现在……现在不饿。”
时夏直接把碗塞到她手里:“让你吃就吃,正长身体呢,多吃点才能快点好起来。”
她知道草儿之前生病是装的,但营养不良是真的。
草儿这才接过碗,小声道了谢,拿起包子咬了一口,眼睛立刻满足地眯起来。
就在这时,院子里传来了同屋另外两个女知青回来的脚步声。
草儿反应极快,瞬间就缩回布帘后面,连人带碗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一点点包子的馀香。
时夏看着那晃动的布帘,心里再次为自己的先见之明点了个赞。
这帘子,真是太实用了。
下午又是重复而艰辛的除草劳动。
时夏觉得自己的腰已经不是自己的了,每直起一次腰都象是受刑。
好不容易熬到快下工,叶皎月拿着工分本子走了过来。
叶皎月今天穿着件浅蓝的确良衬衫,在灰扑扑的劳动人群里格外显眼。
她声音清脆地开始点名:“王婶子,七工分李婆婆,七工分时夏,七工分”
点到时夏时,叶皎月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有些复杂,很快又低下头记录。
时夏听着自己挣了七工分,心中哀叹,麻蛋,下地挣工分是尊滴好难好累啊。
接着,叶皎月又点了几个名字,都是些十几岁、趁着农忙假来干活挣工分的半大孩子,这些半劳力手脚麻利,都记了九工分。
最后,叶皎月念道:“闻晏,九工分。”
闻晏?
时夏揉着酸痛的腰,觉得这名字听着耳熟。
她下意识顺着声音看去,却见旁边的雨生朝叶皎月点头示意。
这时,旁边婆婆婶子们嘀嘀咕咕起来:
“闻晏?谁啊?”
“哎哟,就是雨生那孩子嘛!分家了,随他娘姓了!”
“啧,到底是孩子,说分就分,爹都不要了”
话音未落,一个性格泼辣的婶子立刻怼了回去:“张家的,你这话说的亏心不亏心?啥叫不要爹?雨生那孩子是净身出户!雨生他妈以前挣的钱,少说有两千块!都填了许家!这还不够孝顺?你一年到头给你娘家几块钱?站着说话不腰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