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气放晴,地面也硬实了不少,村民们照常出工。
到中午时,闻芳来了村小,说是哥哥上工前嘱咐她,看着时间来找时夏姐姐,一起回家等着。
时夏拎上准备好的东西,跟着闻芳往外走,提议道:“芳芳,要不咱们先回家把菜洗好、切好,做好准备工作,等你哥哥回来直接炒菜,也省点时间。”
闻芳觉得这主意好:“好啊好啊,我们一起弄!”
两人回到闻家,便在厨房里忙活起来,一个洗菜,一个剥蒜,配合得倒也默契。
闻晏下工回来,看到厨房里忙碌的两人,愣了一下,什么也没说,先去井边打了水仔细洗手,然后才接手了厨房的活儿。
没多久,午饭就做好了,主食是时夏带去的杂粮馒头,菜是一个清炒野菜,一个韭菜炒鸡蛋,简简单单。
吃完饭,闻晏开始说正事。
“时夏姐,既然一起搭伙,粮食和开销就得说清楚。你一个人,饭量不大,我看这样,你带来的那些算十天的,之后你每个月出十斤粮票,再给五块钱算杂项,多退少补。蔬菜的话,我家自留地里有的就不算钱,如果需要额外买,再均摊。你看这样行吗?”
这个数额对时夏来说负担不重,甚至比他实际核算的成本还略低一些。
他手里有从许家弄来的钱,足够他们兄妹花销好几年,等将来政策明朗,他自然有办法赚钱。
现在,他更在意的是让她能安心吃饭,没有负担。
时夏觉得非常公道,甚至觉得自己可能还占了点便宜。
“行!这样挺好,清清楚楚的,亲兄弟还得明算帐呢!那就这么定了,这段时间真是麻烦你了。”
闻晏看她笑得明媚,眼神柔和了些。
“不麻烦。就算你不来搭伙,我和妹妹也要吃饭的,不过是锅里多加一瓢水的事。”
时夏认真摇头:“话不能这么说,柴火、人工、还有你的手艺都是成本。总之,谢谢你肯带我搭伙。”
闻晏抬眼看了看她,忽然说:“你这几天,说了很多次谢谢。”
他的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但目光却让时夏心头莫名一跳。
他起身去拿放在墙角的军用水壶和旧草帽,“时夏,你跟芳芳说会儿话吧,我去上工了。”
不等时夏回答,一旁的闻芳突然抬起头,“哥,你这两天咋不叫姐姐?就直接叫名字了?”
这话一出,闻晏正准备戴草帽的手顿了一下。
他迅速将草帽扣在头上,帽檐的阴影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下颌和微微抿起的唇。
声音隔着草帽传来,“小孩子别瞎操心,去写作业。” 说完,转身就走了。
而坐在桌边的时夏,在闻芳那句天真发问后,脑海里就跟弹幕似的,不受控制地蹦出一句:年下不叫姐,心思有点野
这念头刚一闪过,她就慌忙在心里呸了几声,使劲摇头,想把脑子里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去。
时夏啊时夏,你可是坚定的社会主义接班人!目标是考大学回城躺平享福!怎么能琢磨儿女情长!
而且!最关键的是!闻晏他是重生的啊!
重生前说不定是个阅历丰富、心机深沉的糟老头子。
噫——
一想到是个老帮菜叫自己姐姐,她顿时一阵恶寒。
她赶紧用力甩甩头,强行在脑海里刷新了一下闻晏此刻的形象,清瘦高挑的沉默少年。
对,是少年!不是老头子!
为了摆脱这诡异的气氛,她快速对闻芳说:“芳芳,姐姐先回去了。晚上下工我自己过来就行,你不用再特意跑一趟来找我了。”
时夏飞快地回到小屋,闲来无事,便从那堆杂物中,挪了一套还算齐整的旧桌椅到窗边,拿着个旧毛刷,端来一盆水,用力刷着桌上的陈年老灰。
校门外传来一阵清脆的自行车铃响。
时夏抬头望去,只见张无忧骑着他那辆二八大杠,停在了栅栏门外。
车身上溅了些泥点,看得出路上还不算太好走。
他看到时夏望过来,单脚支地,扬起一个笑,隔着栅栏晃了晃手里的布包:“时夏!东西给你弄来了!”
时夏快步走过去,隔着栅栏门跟他说话,“路还没干透呢,辛苦你了。其实晚几天也没关系的。”
“怕你断粮了呗!”
张无忧浑不在意地笑了笑,将那个小布包从栅栏缝隙里递了进来。
七月的午后阳光毒辣,他的脸被晒得微微泛红,额角还有细密的汗珠。
他随手向后捋了捋汗湿的头发,俊眉凤眼完全显露出来,整个人在烈日下散发着蓬勃的英气。
时夏接过布包,目光扫过他含笑的眼睛,视线下意识地飘开一瞬,“谢谢谢啊。一共多少钱?我把钱票给你。”
张无忧看着她忽然低下去的睫毛和那一点点不自然,嘴角的笑意更深,他故意拖长语调:“这个啊……不急。”
他终于找到一个完美无缺的、下次再来的理由,“我还有事,等我下次来再一起算帐!”也不给时夏反驳的机会,长腿一蹬,自行车便滑了出去。
张无忧骑出几步,才回头朝她挥挥手,“走啦!下次见!”
他笑容恣意又璨烂,倒让时夏往后退了两步,躲在门后的阴影里,只露出手,朝他摆了摆。
好一会儿。
她探出头,看他远去了,才回到屋,打开那个小布包。
里面有粮票,数量只多不少。
一个半旧不新的圆形机械闹钟,背后有个发条,需要手动上弦。
除此之外,包里还有肥皂、牙膏之类的日化,甚至还有一小包用油纸裹着的水果硬糖。
时夏心里又一动。
没想到张无忧心思居然这么细。
她默默记下,等下次见面,一定得把帐结清,再好好谢谢人家。
接下来的几天,时夏的日子过得惬意。
白天就躲在空间里乘凉、看书,到了饭点就去闻晏家。
两人都默契地不再提那天关于称呼的小插曲,闻晏自然地叫她姓名,她也坦然接受,甚至觉得这样更自在。
有次吃完晚饭,天色已黑,闻晏从屋里找出一套高中教材,用绳子捆好,拎在手里,对时夏说:“我送你回去。”
时夏想到他可能有话要说,没有拒绝。
两人并肩走在土路上,月色如水,四周虫鸣啾啾。
到了村小门口,闻晏将手里的教材递给她:“这些书你拿着,有空多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