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物浦市郊，一栋安静的别墅里。
厚重的窗帘将整个世界关在外面，只留下一室昏暗。
空气中，只有电视机里传出的，那个解说员冰冷又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的声音。
屏幕上，是他自己的脸。
是那个瞬间失控，野兽般扑向伊万诺维奇手臂的自己。
慢动作回放一遍又一遍，像一场公开处刑的首播。
屏幕下方，是血红色的标题。
“十场禁赛！英足总重拳出击！”
苏亚雷斯摸索着拿起遥控器，按下了关机键。
世界，终于彻底安静了。
他把脸深深埋进臂弯，肩膀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
结束了。
他想。
全都结束了。
十场禁赛。
这意味着从现在开始后的两个多月，他都将是一个看客。
他甚至能清晰地想象出媒体头条会用怎样刻薄的词汇形容他。
“食人魔”、“吸血鬼”、“安菲尔德之耻”。
对手的球迷会编出新的歌曲来羞辱他。
而自己的球迷呢？他们还会支持一个屡教不改的麻烦精吗？
还有那位刚刚将他树立为球队未来的新主席
那个中国人，会如何看待这次愚蠢的行为？
他会不会像处理一件残次品一样，把自己打包卖掉？
这个念头窜出来，像一只冰冷的手扼住了他的喉咙，让他几乎窒息。
“路易斯”
一个温柔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妻子索菲亚端着一杯热牛奶，无声地坐到他身边。
她什么都没问，只是伸出手，一下一下，轻轻抚摸着他紧绷的后背。
苏亚雷斯抬起头，对上妻子那双满是担忧和心疼的眼睛，一首强撑的堤坝瞬间崩溃。
他像个犯了错又无处可逃的孩子，猛地抱住妻子，嚎啕大哭。
“索菲亚，我搞砸了我又一次搞砸了”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当时在想什么那个魔鬼又跑出来了”
“他们都说我是疯子，是魔鬼我是不是真的有病？我是不是该去看医生？”
索菲亚紧紧地回抱着他，任由丈夫滚烫的泪水浸湿自己的肩头。
“不，你不是。”
她的声音坚定而温柔。
“你只是太想、太想赢下每一场比赛了。”
“我知道的，路易斯，我比任何人都知道。“
”你是个好人，一个好丈夫，一个好父亲。”
“只是有时候，球场上的那个你，会忘记回家的路。”
“没关系，一切都会过去的，我会陪着你，我们一起把它扛过去。”
妻子的体温与话语，像一股暖流，勉强驱散了苏亚雷斯心中的一丝寒意。
但那份毁掉一切的自责与羞愧，依旧如附骨之疽。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索菲亚起身去开门。
他穿着一身便装，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嗨，索菲亚。我来看看路易斯。”
杰拉德走进客厅，目光扫过沙发上那个失魂落魄的身影。
他朝索菲亚递了个眼色，示意她先回避。
然后，他就那么站着，居高临下地看着苏亚雷斯。
客厅里，是死一般的沉默。
“感觉怎么样？”
许久，杰拉德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像一块石头。
苏亚雷斯只是摇了摇头。
“十场。很操蛋的结果，对吧？”杰拉德又说。
苏亚雷斯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我活该。”
“对，你是活该。”
杰拉德的语气里，听不到一丝一毫的同情。
他往前走了两步，阴影笼罩了苏亚雷斯。
“你知道吗，路易斯，当你咬下去的那一刻，我真想冲过去，一拳打醒你。”
“你觉得你咬的是伊万诺维奇？不！”
“你咬的是我，是卡拉格，是每一个在场上为你拼命擦屁股的队友！”
“你咬的是安菲尔德看台上，那几万个刚刚还在为你高唱赞歌的球迷！”
“你咬的是那个为了留下你，不惜和全英格兰媒体开战的新老板！”
杰拉德的语调平缓，却像一柄无情的巨锤，有节奏地、一下、又一下，敲击着苏亚雷斯的灵魂。
苏亚雷斯把头埋得更低，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对不起，史蒂文我”
“别跟我说对不起！”杰拉德暴躁地打断他。
“这句话你留着对自己说！”
“上帝给了你无人能及的天赋，你是这个星球上最会进球的人之一！“
”但你却任由那个该死的魔鬼，一次又一次毁掉你自己！”
他烦躁地在客厅里踱步，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狮子。
“俱乐部决定了，接受处罚，不上诉。”
苏亚雷斯浑身剧震，猛地抬起头，眼中写满了难以置信。
他以为他以为俱乐部会为他抗争到底。
看着他震惊的样子，杰拉德的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他停下脚步，重新走到苏亚雷斯面前，这次，他蹲了下来，平视着对方。
“很意外，是吗？”
“你以为老板会为了你，和英足总打一场旷日持久的官司，闹得满城风雨，让你继续处在风暴中心？”
杰拉德摇了摇头，语气复杂。
“路易斯，这意味着，我们所有人，整个利物浦，都选择为你这个愚蠢的行为买单。”
“这意味着，接下来的十场比赛，球队将没有最锋利的那把刺刀。”
“我们替你扛下了这一切，不是为了看你在这里像个懦夫一样自怨自艾！”
苏亚雷斯的呼吸急促起来，他看着杰拉德的眼睛，那里面有愤怒，有失望，但更多的，是期待。
“但是，路易斯，我们没有放弃你。”
杰拉德的声音终于缓和下来，他伸出手，重重地拍在苏亚雷斯的肩膀上。
“老板没有，卡尔洛没有，我没有，你的队友们，都没有。”
“我们都在等你回来。”
“我们需要的，是那个能在球场上撕碎任何防线的‘神’。“
”而不是一个管不住自己牙齿的蠢货。”
“这十场禁赛，你就当是上帝给你的一个闭门思过的机会。“
”去反省，去训练，去把你的身体和脑子都磨砺到最锋利的状态！”
“等你回来的时候，我希望看到的，是一个全新的你。”
“一个更强大，更冷静，也更可怕的，路易斯·苏亚雷斯。”
说完，杰拉德站起身，转身走向门口。
快到门口时，他停步，头也不回地扔下一句话。
“对了，卡尔洛让我转告你。“
”他说他带过一个叫卡萨诺的混蛋，比你麻烦一百倍。“
”你这点事儿，不算什么。”
门，“咔哒”一声关上了。
客厅里，重归寂静。
苏亚雷斯呆坐在沙发上，杰拉德的每一句话，都在他脑中反复回响。
“我们都在等你回来。”
羞愧，感动，还有一丝被点燃的不甘，在他胸中交织翻涌。
他慢慢走到窗边，一把拉开了那厚重的窗帘。
午后刺眼的阳光猛地涌入，让他下意识地眯起了眼。
窗外，是无尽的绿茵，和湛蓝如洗的天空。
一个念头，前所未有地清晰起来。
他们没有放弃我。
他们选择替我扛下所有责难，只是为了让我能更快地翻过这一页。
他们还在等我。
苏亚雷斯看着镜中的自己。
憔悴，狼狈，眼神黯淡。
不。
这笔债，不能让队友、让教练、让老板来背。
得由我自己来还！
他眼中熄灭的火焰，被更深沉、更坚决的信念所取代。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自己体能教练的电话，声音沙哑却异常坚定。
“嘿，马丁。是我。”
“从明天开始，给我安排双倍，不，三倍的训练量。”
“对，最严苛的那种。”
“两个月后，我要让我的身体变成一把尖刀。”
“等我回来”
“我要用进球，为他们偿还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