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二狗从剧痛中醒来时,济世堂的房梁上正爬过一只蜘蛛。他盯着那只八条腿的生物看了许久,首到它消失在阴影里,才意识到自己下身传来的疼痛己经变得麻木。
“醒了?”一个药童端着木盆走进来,盆里的水泛着淡淡的血色,“孙神医说你这伤口不能碰水,我给你擦擦身子。”
张二狗没说话,只是木然地点头。药童掀开被单,他闻到一股刺鼻的药味混合着血肉腐烂的气息。
他不敢低头看,但余光还是瞥见了那里——原本应该隆起的地方,现在只剩下厚厚的纱布包裹。
他下意识地摸向胯下,指尖触到的只有厚厚的纱布和钻心的疼痛。那里己经空了,像被掏空的南瓜,只剩下一层皮囊包裹着无尽的耻辱。
“我还能”他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还能娶媳妇吗?”
药童的手顿了顿,眼神飘向别处:“孙神医说了,能保住命就不错了。那地方烂得太厉害,再拖半天,毒素进了五脏,神仙也救不了。”
张二狗盯着房梁,油灯的光晕在他眼中渐渐模糊。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跟着马东家去“验货”时的场景——那些被关在笼子里的少女,像牲口一样被掰开腿检查。
马东家当时拍着他的肩膀说:“麻子,等这批货出手,哥哥带你去最好的窑子开荤。”
而现在,他连开荤的资格都没有了。
张二狗闭上眼睛,喉结上下滚动。他又想起了马东家那只镶着金边的靴子,想起靴底踩在自己命根子上时那种撕心裂肺的痛。
当时他疼得昏死过去,醒来时己经在自家床上,裤裆里全是血和脓水。
“喝药吧。”药童扶起他的头,把一碗黑褐色的药汁灌进他嘴里。
药苦得让人作呕,但比不上心里的苦。张二狗想起自己才二十六岁,还没娶媳妇,连女人的滋味都没尝够。
他最喜欢撷芳阁的小桃红,每次发了工钱都要去找她。现在现在他去找小桃红又能干什么呢?
“马三”张二狗咬牙切齿地念着马东家的名字。
门外传来脚步声,他赶紧用袖子抹了把脸。孙神医带着两个徒弟走进来,手里拿着换药的家伙什。
“躺好。”孙神医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换药会疼,忍着点。”
当纱布被揭开时,麻脸汉子咬紧了牙关。他能感觉到孙神医的手在他残缺的部位动作着,药粉洒在伤口上的瞬间,他疼得全身痉挛,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硬是没吭一声。
“还算条汉子。”孙神医包扎完毕,示意徒弟给他喂水,“三天后可以下床,一个月内别吃辛辣。”
窗外传来集市上的喧闹声,有小贩在叫卖糖葫芦,有孩童追逐打闹的笑声,这些平常的声音此刻却像刀子一样扎进他心里。
他想起自己小时候,娘亲每次上街都会给他买过一串糖葫芦,那是他记忆里为数不多的温暖时刻。后来娘亲病死了,他跟着赌坊的人混饭吃,渐渐变成了人人厌恶的地痞流氓。
张二狗拖着残缺的身子回了家,一下午都躺在床上发呆。
他睁着眼睛,一遍遍回想那天晚上的每一个细节——
马东家踩在他裤裆上的靴底纹路,靴尖镶嵌的铁片在火把下泛着冷光;周围打手们的哄笑声,像一群鬣狗在分食猎物;还有那个疯女人,她蜷缩在角落里,用破布遮住身体,眼睛里闪烁的光,仿佛早就预见了他的下场。
“报应”麻脸汉子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得不像人类。
他忽然想起程洪——那个被马东家打断腿的赌鬼。当时他站在人群最前排,看着程洪像条死狗一样被拖出去,心里还暗自嘲笑:活该,谁让你欠钱不还。
现在轮到他了,而且比程洪更惨。
麻脸汉子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在空荡荡的病房里回荡,像夜枭的啼哭。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滚烫的液体划过脸颊,滴在枕头上,洇出一片深色的痕迹。
天亮前,他做了一个决定。
“马三,你让我做不成男人,我要你偿命!”
十天后,张二狗一瘸一拐地回到了鸿运赌坊。他的脸色苍白得像纸,走路时两腿分得很开,像是随时会摔倒。
“哟,这不是二狗吗?”赌坊门口的打手王五叼着草根,斜眼看他,“听说你乱了规矩,被马爷赏了一脚,这还能爬起来?命挺硬啊!”
张二狗挤出一个笑容:“运气好,孙神医给治好了。再养半个月,老子照样能玩女人!”
王五哈哈大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有骨气!马爷在后院呢,去请个安吧。”
张二狗点头哈腰地穿过赌坊大厅。这里依旧乌烟瘴气,赌徒们红着眼睛盯着骰盅,荷官们面无表情地收钱发牌。他注意到角落里多了几个生面孔,看打扮像是从北边来的商人。
后院的门虚掩着,张二狗轻轻敲了敲。
“进来。”马东家的声音从里面传出。
推开门,马东家正坐在太师椅上喝茶,右手还包着纱布——那是被秦毅打伤的。见是张二狗,马东家挑了挑眉:“回来了?”
张二狗扑通跪下,额头抵着地面,“马爷,小的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私自动'货'了。”
马东家慢悠悠地喝了口茶:“医师怎么说?”
“说说养一个月就能好。”张二狗的声音有些发抖,“不影响那个”
“一个月就能玩女人了?”马东家嗤笑一声,随手扔给他一个钱袋,“拿着,算是医药费。”
张二狗诚惶诚恐的接过,当着马东家的面开始清点起来,里面有十两银子,他故意咧嘴,露出贪婪的一个笑容。
“谢谢马爷。”他低着头,不让马东家看到自己眼中的恨意,“小麻子以后一定更加卖力。”
马东家突然笑了,那笑声让张二狗后背发凉:“二狗啊,你知道我为什么留你一条命吗?”
张二狗摇头。
“因为你够贱。”马东家放下茶杯,“像你这样的贱骨头,打死了可惜。留着当条狗使唤,比那些有骨气的强。”
张二狗的头更低了:“马爷教训的是。”
“行了,滚吧。”马东家挥挥手。
退出房间后,张二狗才发现自己的衣服己经被冷汗浸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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