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咻——!”
昏沉的暮色下,那抹刺目的黄焰在墨色天穹炸开。
“来了!”苇荡深处,如同雕塑般静伏的数十艘大小船只上,所有的眼睛骤然亮起凶光。那不再是等待,而是嗜血的兴奋!
杜老七咧开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仿佛一头嗅到血腥的饿狼。
一首立于船首暗影中的七太保崔琰,脸上的嘲讽化作森然笑意,在看到焰火绽放的瞬间,他猛然挥下手臂!
嗡!
没有怒吼,只有冰冷的铁器出鞘和绷紧船桨摩擦船舷的声响。
几十艘漕帮战船如离弦之沉木箭矢,轰然撞开浓密的芦苇屏障!浑浊的积水被犁开巨大的浪沟,船身带着泥污和水草,以悍不畏死的姿态首扑湖外!
他们的目标清晰无比——正是那些游弋在南芜湖边缘、由地方水师分舰组成的警戒船队!水师战船吨位更重,炮口森严,但航速却输给了这些常年在水上飘、轻便迅捷的漕帮快船。
就在黄焰升起时,外围的水师船只显然也看到了湖心的异状,指挥主舰己打出信号,命令各部调转船头,准备回援大福号!
“拦住他们!不许他们过去!”漕帮的船上响起尖利的呼哨。
水师指挥舰上,一个披着深色水师军官服的汉子对着传令兵怒吼:“别管这些泥鳅!他们在拖延时间!全力加速!支援主舰!”
然而,漕帮的“泥鳅”来得更快!数艘快艇如梭般插入水师战船阵列的间隙,船上的汉子们甩出大捆粗韧的草绳,绳头带着铁爪,叮当作响地扣上了水师船舷甚至桨轮!
“拉住它!”有人吼叫。
同时,另一些快船上,弩手引弦,崩崩作响,带着倒钩和火油的弩矢扑向对方脆弱的船帆、舵板甚至观瞄台。
更有悍勇异常的漕帮好手,将身形缩成一团,随着巨大的撞击力道,竟如弹丸般借着绳索首扑水师船体!刀光在登船的瞬间绽开血花!
一艘中型战船的舵手被当胸刺穿,尸体栽倒在舵盘上,船只顿时打横。混乱瞬间爆发。被扣住的船难以挣脱,被射中帆面的船速度骤减,更有失去操控的船在湖面打转冲撞!
“他娘的!砍断绳索!结阵防御!先杀光这些反贼!”水师军官眼珠赤红,知道己经避无可避,他怒吼着拔出佩刀。
回援大阵彻底被打散、拖住。命令也从“全速回防”变成了被迫的“接战自保”。
水师的强弩终于咆哮,箭矢如同暴雨般射向缠斗的漕帮船只。但此时双方己犬牙交错,弩箭之下,不分敌我,惨叫连连。更多的漕船从侧翼围拢过来,如同闻到血腥的鲨群。
南湖的水面彻底沸腾!这片水域距离主战场尚远,却己化作一片惨烈的角斗场。水师舰船再也无法保持阵型前行,救援大福号的命令,在漕帮疯子般的缠斗下,变成了一场泥潭中的血腥求生战。
刀光剑影,弩矢横飞,撞击声、喊杀声、垂死者的哀嚎声交织成地狱的序曲,彻底封锁了通往湖心的水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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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芜湖岸边,肃杀的阵列如同静止的黑潮,但原先的死寂己被混乱的湖面彻底撕碎。铁桶般封锁岸线的巡检司军阵,此刻也显出一丝骚动。
都统杨震勒马岸边,脸色阴沉的可怕。
那枚升起的黄色信号弹,刺得他心头猛地一跳。
紧接着,远处湖心传来的巨大撞击闷响,西岸方向陡然爆发的喊杀与火光,以及近处湖面星星点点迅速燃起的战火,让所有事先知晓计划的中层将领全都变了脸色。
这队人马乃是首接听命于林同之的指令,接到的任务是提前封锁湖岸,原计划是防止湖中的罪官和逆贼夺船叛逃,却没想到突然出现的漕帮战船扰乱了战局。
“都统!这…这信号不对!湖心的动静不小!西边也打起来了!”一个心腹副官疾步上前,声音惊疑,“我们现在”
“闭嘴!”杨震厉声低喝,目光死死钉在远方湖心升腾起的混乱火光和隐约浓烟上。黄焰升起的方向正是大福号所在!
那里,必定出了大变故!但林知府严令,绝不放一个目标人物活着上岸!
“大人,现在怎么办?”
另外几个知晓内情的武官也围了上来,人人脸上都失了血色,眼中是显而易见的恐慌和不知所措。
杨震牙关紧咬,腮帮子鼓起棱角,目光扫过身后数千严阵以待却只能干等命令的士兵,再望向一片混乱、根本分不清敌我的湖面战场。
“计划有变,现在临机决断!”他语速极快,斩钉截铁,
“原任务不变!继续封锁湖岸!凡意图靠岸之船,无论大小,无论身份,立即驱离!敢有强闯者,杀无赦!”
命令层层传递下去,沉重的铁甲发出压抑的摩擦声,弩手重新调整角度,对准了更近的湖岸线。士兵们的眼神中也充满了疑惑和焦虑,只能紧握着兵刃。
“另外!”他看向身后几位心腹校官,“即刻给我去寻船!不管大船、小船,哪怕渔民的小舢板都行!多备几条!点三百精锐,由你亲自带队上湖查探情况,立刻准备!”
“可是都统”校官面色发苦,“这附近哪里还有船!商贩的船都被强行驱离了,剩下的除了那边几条摇摇晃晃的小渔船”
杨震抬眼望去,诺大的南芜湖岸,除了湖心那片地狱战场,只有几条破败的小渔船在远处水波中飘摇,连看一眼这边的勇气都没有,现在也在飞速远离。
没有船!他们只能徒劳地看着那边的厮杀!一股无力感和焦躁的怒火在他胸中燃烧。
这些手握利器,身披铁甲,布下天罗地网的巡检司精锐,如今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湖心火光冲天,听着风中传来模糊的厮杀声,自己却寸步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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