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郁的肉粥香气钻入鼻腔,将白朔雨的意识从混沌中唤醒。
这不是末日该有的味道。
她猛然睁眼,视线所及并非教程楼斑驳的天花板,而是一片泛着柔光的银白色金属穹顶,浑然一体,毫无拼接的痕迹。
耳边是设备低沉的嗡鸣,取代了行尸的嘶吼,构建出一种近乎奢侈的绝对安全感。
白朔雨坐起身,发觉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软床上,身上那套沾满血污的作战服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件宽大的黑色t恤,布料干净柔软,下摆堪堪遮住大腿根部。
衣服上,还残留着一股淡淡的、属于那个男人的气息。
“我的衣服……”
迷迷瞪瞪了好一阵子,白朔雨才逐渐意识到当下的处境以及……还是真空状态下的自己,女孩的脸颊瞬间升温,羞耻感让她下意识地抱紧双臂,蜷缩起身体。
下一秒,她象是想起了什么,急忙看向自己的左臂。
记忆中那道几乎撕裂肌肉的狰狞伤口已经消失,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粉色疤痕,触碰之下,再无一丝痛感。
床头柜上,放着一个用空的透明药剂瓶,瓶身上印着繁复的蓝色纹路。
【蓝卡-生存:三阶肌体修复液】
旁边,还有一张撕开的无菌包装袋。
我……被救了?
这个念头让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她转过头,看到了房间另一侧的汪靖宸。
他正坐在一张工作台前,并非在擦拭武器,而是在调试一个悬浮在半空中的复杂光幕,上面流动着大量的数据和一幅立体的局域地图。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动静,汪靖宸停下操作,光幕随之隐去。
他转过身,眼神平静地望过来。
“醒了?”
他的声音没有丝毫情绪,仿佛救活她,不过是随手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白朔雨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一个音节。
无数疑问在脑海中翻腾:这是哪里?
我的伤是怎么好的?
其他人呢?
汪靖宸没有给她提问的机会,他用下巴指了指工作台另一边尚在冒着热气的一碗粥,言简意赅。
“先去把粥吃了吧。”
白朔雨的视线,立刻被那碗粥牢牢吸附。
熬煮得软糯的米粒,切得细碎的肉丁,还有几点翠绿的葱花点缀其间。
这碗粥所代表的,是早已被遗忘的、属于文明世界的安逸与秩序。
“咕——”
腹中传来的轰鸣,瞬间击溃了她心中残存的所有矜持与警剔。
饥饿感如同决堤的洪水,淹没了思考能力。
她挣扎着下床,久未进食的双腿一阵发软,几乎是跟跄着走到桌边坐下。
她不敢去看汪靖宸的眼睛,只是低着头,双手有些颤斗地端起那碗尚有馀温的肉粥,一勺一勺地送入口中。
温热的粥滑过喉咙,涌入冰冷的胃里,一股暖流迅速扩散至四肢百骸,食物的香气在味蕾上炸开,那久违的饱足感,让她紧绷了数日的神经猛然松弛。
眼框不受控制地泛起温热,泪水无声地滑落,滴入碗中,混着米粥,被她一同咽下。
她咽下的不仅是一碗粥。
是与过去几天地狱般经历的告别,是对自己那份天真与无力的埋葬。
汪靖宸始终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她,他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压力,让这片小小的空间显得无比沉重。
一碗粥很快见底,白朔雨感觉自己象是重新活了过来,身体恢复了些许力气。
“桌上有干净的衣服。”汪靖宸终于开口,指了指房间角落里一个独立的隔间,“去洗个澡,洗完了,我们谈谈。”
白朔雨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里有一套叠放整齐的黑色运动服。
她点了点头,拿起衣物,默默走进了那个卫浴间。
温热的水流从头顶洒下,冲刷着身体上的血污与尘垢,也冲刷着她那早已不堪一击的内心防线。
水汽氤氲的镜子里,倒映出一个她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女人。
头发蓬乱纠结,沾着干涸的血迹;脸上满是污垢,嘴唇干裂起皮;眼神空洞,透着死里逃生后的茫然与麻木。
这还是那个被誉为复源大学射箭队王牌,被无数人依赖的最美校花白朔雨吗?
她想起了那些信任她,最后却惨死在尸潮中的同学。
想起了自己那套可笑的、试图拯救所有人的理论。
他说得没错。
善良,是需要资格的。
如果不是他最后出现,自己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成为暴君爪下的一具残尸。
水声停止。
十几分钟后,白朔雨走了出来。
她换上了干净的衣物,湿漉漉的长发随意披在肩上,洗去了铅华的脸庞恢复了几分往日的清丽。
只是那双漂亮的眸子里,再也没有了过去的神采,只剩下一种死水般的平静。
汪靖宸不知何时已经坐在了房间中央的桌子旁,那把漆黑的长刀就靠在桌边。
他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落在她身上。
“坐。”
白朔雨依言在他对面坐下,双手放在膝上,象一个等待审判的学生。
“第一个问题。”汪靖宸开门见山,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你的队员,现在在哪里?”
白朔雨的身体微微一颤,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答案,不言而喻。
汪靖宸没有等待她的回答,继续问道:“第二个问题,你的武器,你的卡片,你赖以生存的物资,还剩下什么?”
白朔雨下意识地摸向空无一物的腰侧,那是她曾经挂着逐风者的地方。
她缓缓摇了摇头,声音沙哑。
“……什么都没了。”
“最后一个问题。”
汪靖宸的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终于带上了一丝重量,象两柄无形的利刃,直刺她的内心。
“那你现在,还拥有什么?”
拥有什么?
白朔雨的大脑一片空白。
同伴、武器、物资、信念……所有她曾经珍视和依靠的东西,都在那场尸潮中被碾得粉碎。
她已经,一无所有。
不……
她看着眼前这个深不可测的男人,看着这个如同神迹般的庇护所,还有自己这具被治愈后毫发无伤的身体。
她忽然意识到了自己她还拥有一样东西。
她的命。
这个男人,从尸潮中夺回来的,本该已经失去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