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从里屋捧出两个紫檀木匣时,窗外的雪光正映在匣面上,那些细密的木纹突然活了过来似的,蜿蜒成神秘的河网。匣子不过巴掌大,却沉甸甸得像装着整个冬天的雪。地摇晃,里头传来极轻的\"咔嗒\"声,像是雪粒落在青瓦上的动静。
严老爷子领着我们走进后院那间上了三道锁的厢房时,积雪正从屋檐滑落,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推开斑驳的木门,尘埃在斜射的阳光里浮动,像一场静止的雪。屋内陈列着老爷子毕生的心血,每一件都覆着绣有\"严\"字的暗红色绒布。
弟弟蹲下身看博古架最下层的微型宫殿,突然\"啊\"地缩回手——原来飞檐上蹲着的吻兽竟会转动。老爷子摸出老花镜戴上,镜腿缠着的胶布已经泛黄:\"这是按圆明园样式做的,当年我太爷爷给乾隆爷\"话到一半突然噤声,从观音像后抽出个缺角的木匣,\"就剩这截了,原来装《木经》的盒子。
阳光忽然移到墙角那尊破损的韦陀像上,断裂的降魔杵用胶勉强粘着。父亲轻声说这是老爷子当年被批斗时,拼死从火堆里抢出来的。老爷子却突然挺直佝偻的背,从神像底座暗格取出对包浆温润的核桃:\"丫头,接着!忙接住,发现核桃内里竟雕着十八罗汉,透过脐眼能看到降龙尊者衣袂翻飞的纹路。
离开时雪又下了起来,老爷子执意送我们到院门口。他立在纷飞的雪片中,身影与那些残缺的雕像渐渐重合。指着堂屋匾额:\"知道为啥叫'斫云轩'?回答便大笑,\"我爷爷说,好木匠连云都能雕出纹路!震落枝头积雪,露出底下新发的嫩芽。
严老爷子一听你想带几件给孩子,眼睛顿时亮了起来,烟杆往炕桌上一敲:\"小张!去地窖把那个樟木箱子扛上来!闻言连忙摆手:\"师父,那箱可是\"话没说完就被老爷子瞪了回去:\"我严十八的东西,爱给谁给谁!
樟木箱掀开的瞬间,陈年的松香味混着木蜡气息扑面而来。谁能想到这掉漆的老箱子里,竟像藏了座微缩的宫殿——最上头摆着整套核桃雕的《西厢记》,莺莺的罗裙褶皱里能看见暗藏的并蒂莲;底下压着个巴掌大的黄杨木戏台,生旦净丑七个角色全能在滑轨上换场;角落那堆\"碎木料\"凑近看,竟是几十个连环相扣的鲁班锁,最小的比米粒还精巧。
老爷子用烟杆拨开最底层的稻草,露出个红布包着的物件。揭开竟是套十二生肖的榫卯玩具,每个动物都能拆解重组:卯兔的眼睛是活动的相思豆,辰龙的鳞片能随温度变色。给外宾做的样品,\"他往兔耳朵里吹了口气,那豆子眼居然骨碌碌转起来,\"现在的小娃娃该玩得惯吧?
父亲突然从箱角摸出个乌木小盒,打开是三个带机括的陀螺——转起来会层层绽放,露出内芯雕的福禄寿三星。这是我早年练手的\"老爷子突然剧烈咳嗽,父亲赶紧替他捶背,却听见老头子在喘息的间隙嘟囔:\"蠢材那三星的衣带还没学会飘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