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提娜看了一眼下方正在搬羊的两人,又抬头看向眼前这只她查找了无数个日夜的神使。
巨大的激动与委屈,如同决堤的洪水,再也无法抑制了。
她在那片柔软的沙地上,缓缓跪坐了下来并垂下头。
银色的长发如瀑垂落,遮住了她的脸颊,也遮住了她眼角那抹晶莹的泪光。
“月环大人请说。拉提娜,聆听您的神谕。”
月环并没有立刻开口。
它迈着轻盈的步伐,走到了拉提娜的面前。
然后,抬起了自己的前爪搭在了拉提娜的下巴上,将她低垂的头颅轻轻抬了起来。
“不用跪着,”拉提娜从未听过的温柔语气在她脑海响起,“看着吾,就好。”
拉提娜被迫抬起头,那双含着泪光的银色眼眸,对上了月环那双如同燃烧着火焰的赤红色瞳孔。
“在吾离开之后,你一直在找吾,对吧?”月环静静地看着她,“辛苦你了。”
这句简单的话语却击穿了拉提娜的心。
多日来的奔波、疲惫、担忧与委屈,在这一刻都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不!”她猛地摇头,泪水再也忍不住,顺着脸颊滑落,“伺奉月环大人,是拉提娜的天职!怎么敢说辛苦!”
月环又追问了一句:“找了多久?”
“没花多少力气!”拉提娜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她不想让自己的无能,成为月环大人的负担。
看着她这句既牛头不对马嘴,又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回答,月环无奈地摇了摇头。
“从吾离开碧蓝林海的那一刻,你就开始找了,是不是?”
拉提娜的嘴唇动了动,却终究没有说出话来。
沉默,便是最好的回答。
“唉……”月环叹了口气,眼中流露出久未出现的愧疚。
“是吾不好,有些事情,吾总是一厢情愿。”
它开始对拉提娜坦白,这也是对自己千年来所作所为的审判。
“因为思念月神,就下意识地,查找着那些同样银发银瞳、身穿白纱、佩戴银饰的少女,来成为吾的侍月者,把你们当成她的影子。”
“因为害怕别离的痛苦,就在潜意识里,将侍月者的任职期设置为短短的两年,以为这样,就不会产生过深的羁拌。”
“因为觉得阿斯兰的和平,已经不再需要吾的力量,就自以为是地离开,留下一纸冰冷的神谕,害得你象个无头苍蝇一样,担惊受怕,四处奔波……”
“拉提娜,对不起。”
“吾也对不起历任的所有侍月者们。”
这句来自于一位神使的郑重道歉,让拉提娜彻底愣住了。
她瞪大了那双含泪的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月环,慌忙地摇头。
“不!这种事情!怎么能怪月环大人!”
“怎么不怪?”月环的声音变得自嘲,“一切的根源,都来自于吾的胆怯和自以为是。”
“因为害怕再次经历失去的痛苦,就不敢去直面那些真挚的、温暖的感情,以为只要保持距离,就不会受伤……”
它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了沙坑下那个正焦急地为一只蠢羊检查身体的凡人身影,那双赤红色的眼眸,也变得前所未有的温柔。
“这么浅显的道理,吾竟然要跑到另一个世界,在那个叫沉时夜的照顾下,才领悟了一半。”
“又在疾驰嘴里的蠢话中领悟了另一半。”
“异世界?!”拉提娜抓住了这个关键的词汇,泪光闪闪的脸庞被好奇的表情所取代。
月环看着她那副瞬间切换的表情,也在脑海中轻笑了起来。
“想听异世界的故事吗?”
拉提娜像小鸡啄米一样,疯狂点头。
看着她那副如同孩子般充满期待的模样,月环的心彻底地软了下来。
它做出了一个连它自己都感到惊讶的举动。
它纵身一跃,直直地扑进了拉提娜的怀里!
拉提娜下意识地伸出双臂,稳稳地接住了它,然后就陷入了不知所措。
她从没抱过月环!
这可是神使大人啊,抱紧些它会不会觉得冒犯?
抱松了它会不会觉得自己不重视它?
而月环的心里也很纠结。
虽然在猫咖,月环早已习惯了被凡人抚摸,但象这样主动地投怀送抱,还是有史以来的第一次。
它将小巧的脑袋,靠在拉提娜那散发着淡淡馨香的颈窝处,用一种带着几分试探的声音问道:
“要不要摸着吾的皮毛听?这样会更开心一些吗?”
拉提娜的双眼迸发出精光!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有些颤斗的手指,轻轻地滑过月环那如黑缎般油光水滑的皮毛。
就在这温馨的氛围中,月环开始为它的侍月者,讲述起了一个关于“猫咖国”的、充满了奇遇的,光怪陆离的故事。
当然,那些关于被一只橘猪按在地上摩擦,被一个叫陈语安的女魔王上下其手还差点被噶了蛋的黑历史,都被它巧妙地带过了。
沙坑下,沉时夜和蒂亚,一个在前面拉,一个在后面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把昏迷不醒的疾驰,从沙坑底部扛到了坑边。
“一、二、三……起!”
随着最后一声号子,两人合力将那头沉甸甸的肥羊,成功地弄回了平地。
刚一爬出沙坑,蒂亚一抬头,就看见了沙丘上那幅静谧而又温馨的画面。
拉提娜正抱着月环大人,坐在那里,脸上挂着甜美又幸福的微笑,正闭着眼睛,象是在聆听着什么。
蒂亚的心里“咯噔”一下。
坏了!我以为我已经拖得够久了,怎么……气氛正好,还没结束啊!
我们现在上去,不是打扰人家主仆情深吗?!
她眼珠一转,一下想到一个绝妙的主意。
“哎呀!手滑了!”
她突然发出一声夸张的惊呼,抓着疾驰后腿的手,恰到好处地一松!
于是,刚刚才被千辛万苦弄上来的疾驰,便在一阵“咕噜咕噜”的滚动声中,以一种极其安详的姿态,再次滚回了沙坑的最底部。
“咚!”
一声重物坠地的闷响在寂静的沙漠中显得格外清淅。
沉时夜:“……”
他僵硬地转过头,死死地盯着蒂亚。
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和这个古灵精怪的女人说话了。
“我说蒂亚小姐啊,”他的声音很平静,但任谁都能听得出他正压抑着怒火,“我不是傻到连空气都不会看的人。”
“我们慢慢地滑下去找个地方坐下,然后等他们聊完再把疾驰搬上去,不好吗?”
“你……就非得把疾驰,再扔下去一次?!”
面对沉时夜,蒂亚只是露出了一个天真无邪的傻笑。
“啊哈哈哈……没事没事!”她一边摆着手,一边心虚地解释道,“这种程度的撞击,是不会让一位伟大的神使受伤的啦!你放心!”
她一边说,一边下意识地低头,往沙坑里看了一眼。
正好,对上了坑底那双刚刚睁开的,充满了幽怨与迷茫的黑色大眼睛。
“……”
蒂亚脸上的傻笑,瞬间凝固了。
下一秒,她对着坑底那个委屈的身影,猛地一个九十度鞠躬,话语里充满了求生欲:
“我错了!疾驰大人!我蒂亚愿意下半辈子给你当牛做马来弥补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