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坛上的青铜镜仍泛着冷光,秦千风的指节在短刃柄上掐出青白。
那个与他共享面容的身影再次从镜中升起时,他闻到了熟悉的消毒水气味——是前世医院走廊里弥漫的,酒精混着来苏水的味道。
他女儿跪在地上给我磕了三个头,额头都破了。
复制体的眼尾微微上挑,和他生气时的模样分毫不差:\"她后来送了箱土鸡蛋,你推脱不过,分给了同寝室的王胖子。头,左眼角的泪痣在镜光里忽明忽暗,\"你枕头底下还压着张泛黄的诊断书,你妈手写的——'千风先天心脉弱,需忌剧烈运动'。
秦千风的太阳穴突突跳起来。
他能清晰回忆起那页纸的触感,毛边纸被汗水洇过的褶皱,还有母亲钢笔尖戳破纸背的小窟窿。
命运链在体内翻涌如沸水,他突然抓住对方手腕——皮肤温度和他一样,脉搏跳动的频率也分毫不差。
因为你才是假的。
这具身体里的命源,是命运之眼从三千世界里抽来的投影。
镜湖深处传来林婉儿的喊声,比之前更急。
秦千风的后颈泛起冷汗,他猛地抽回手,短刃\"铮\"地出鞘。
刀锋即将划破复制体咽喉时,那身影突然化作万千银蓝光点,融入镜中。
水面下的黑影浮得更近了,他看清那是另一张脸——和他、和复制体都像,却更模糊,仿佛被揉皱的纸。
演武厅的檀香混着铁锈味。
林婉儿的指尖悬在一枚泛紫的命种上方,命种表面的纹路像活了似的扭曲,竟渗出半滴暗红。
白璃的袖中滑出一支银管,对着命种轻轻一吹,淡青色的烟雾里立刻浮出两道重叠的命纹,像两条纠缠的蛇。
被投者会在镜中生成'命影',若本体命源薄弱\"她突然顿住,看向演武厅角落缩成一团的两个杂役。
那两人的脸正在融化。
一个的鼻梁塌成扁平,另一个的眼睛变成浑浊的灰白色。
他们发出尖啸,指甲暴长成黑刺,却在触到林婉儿的瞬间被一道青芒弹开——是白璃的命咒,在两人脚下画出的火红色符文正滋滋灼烧他们的脚踝。
药粉沾到杂役皮肤的瞬间,他们发出婴儿般的啼哭,身体开始透明。
白璃的银管射出细网,却只网住两缕黑烟,飘到梁上便散了。
议事厅的烛火被风卷得摇晃。
玄真子的白眉皱成两团云,手中的密信被他捏出褶皱。
信上的字迹确实是赵玄策的,笔锋里带着形意门特有的刚劲,可内容却写着\"速将秦千风交于我处置\"——那个总摸着他头顶说\"好苗子\"的形意门大长老,怎么会说出这种话?
玄真子的手指在案上叩出节奏。
他想起三日前收到的飞鸽传书,赵玄策明明写着\"形意门遭镜妖袭扰,暂无法分兵\"。
他猛地站起来,道袍扫落了茶盏。
瓷片碎裂声里,他听见偏厅传来瓷器落地的脆响——和他脚下的,同一个时辰。
镜湖的风突然变凉了。
秦千风回来时,墨云正蹲在石坛边,指尖沾着坛角的红砂。
这东西得用命火炼七七四十九天,能烧穿镜妖的投影印记。红砂装进羊皮袋,系在腰间,\"刚才林姑娘传话,说复制体怕命源香和命咒,可我觉得\"
水面突然炸开。
那个复制体这次没笑,它的眼睛里翻涌着万千世界的碎片,高尔村的老槐树、形意门的演武场、还有无数个秦千风在不同的时空里挥刀、读书、流泪。
他能感觉到对方的命力在倒流,像被吸进漩涡的水,\"命返!
复制体的身体开始龟裂,银蓝光点从裂缝里漏出来,在空中拼出\"命运之眼\"四个血字。
墨云的燃命砂撒了过来。
红砂遇命火腾起金焰,复制体发出刺耳的尖叫,在火焰里缩成一个光团,最后\"啪\"地碎成星子。
秦千风喘着气蹲下,看见脚边有枚菱形晶体,表面流转着和他命纹一样的金光,可凑近了听,里面竟有心跳声——\"咚,咚\",像隔着很远的水传来的。
秦千风迅速捏起晶体,藏进袖中。
晶体贴着皮肤的温度,比他的体温高了两度。
他站起身,拍了拍衣襟上的灰,转身走向石门。
命运之眼的光痕仍铺在天上,可他知道,这次网里的鱼,要开始咬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