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雾裹着灼痛涌进秦千风的七窍时，他正跪在高尔村的老槐树下。

那是他十岁生辰的傍晚，灶房飘来的桂花香比任何时候都浓。

母亲秦氏端着青瓷碗从廊下走出来，鬓角沾着面粉，指尖还捏着半块没包完的桂花糕："小风，趁热"

话音戛然而止。

青瓷碗在地上摔成碎片，桂花香被血腥气冲散。

母亲的胸口插着半柄断剑，暗红的血浸透了月白衫子。

她张了张嘴，最后一个音节被喉间的血泡吞没——那是他此生最后一次见她完整的模样。

"娘！"秦千风扑过去，掌心触到的却是一片虚无。

场景骤转。

高尔村的晒谷场被烈火吞噬，父亲秦康的身影立在村口，后背插着三支淬毒的弩箭。

他染血的手死死攥着村长令牌，朝着秦千风逃跑的方向喊："走！

别回头！"

"爹！"秦千风想去拉他，却见老人的身体突然开始崩解，皮肤下爬出无数金色丝线，那是命运之力啃噬血肉的痕迹。

第三幕来得更快。

林婉儿倒在他怀里，药囊里的银针撒了一地，她的衣襟被血浸透，却还在笑："我就说这命引针要扎在百会穴"指尖刚碰到他眉心，整个人便化作一团黑雾，消散前最后一句话被风声撕碎："别信"

"够了！"秦千风嘶吼着踉跄后退，脚底绊到块焦黑的碎石——那是高尔村老井的井沿，他曾和小伙伴们在这里打水仗。

此刻井沿上刻着他十岁时歪歪扭扭的"秦"字，正渗出暗红的血。

黑雾里传来玄灵的冷笑："这是你最恐惧的真实，没有幻象，只有你逃避了二十年的因果。"

秦千风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能闻到焦土的气味里混着若有若无的甜香——那是方才封存在银印里的桂花糕味道。

母亲的手抚过他发顶的触感突然清晰起来："小风，慢些跑，别摔着。"

"真实的痛苦"他喉间溢出笑声，染血的嘴角咧开，"总比被命运编排的虚假幸福强。"

试炼殿外突然传来金铁交鸣之声。

林婉儿的银针袋"啪"地摔在青石地上，她攥着半枚泛着青光的命运钥匙，指尖渗血："沈姑娘，现在！"

沈云歌的剑鸣穿透殿门。

这位剑宗弟子的发带被灵力震散，额间命运钥匙的印记亮如星火："以双钥为引，裂！"

两道不同属性的灵力在半空相撞，试炼空间的壁垒裂开蛛网状的缝隙。

林婉儿咬碎舌尖，血珠溅在裂隙上："千风！"

秦千风在梦境中猛然抬头。

他看见林婉儿的身影从裂隙中跌落，素色裙角沾着血；沈云歌的剑划出银弧，斩断缠在他神魂上的金色锁链。

"抓住我！"林婉儿的手穿透黑雾，准确扣住他手腕。

她腕间的命引针突然全部竖起，在两人之间织成一张光网："我用命引之力稳住你的神魂！"

"幻象锁链，断！"沈云歌的剑刃劈开一团黑雾，锁链崩断的脆响里，她鬓角的碎发被灼风掀起，"秦千风，你要醒，就现在！"

焚心之火突然暴涨。

玄灵的虚影出现在三人头顶，雾气凝成的指尖迸出紫电："蝼蚁！"

"走！"秦千风反手攥住林婉儿的手，另一只手接住沈云歌掷来的剑。

三团灵力在掌心炸开，他感觉有滚烫的东西从心口涌上来——那是剥离命运丝线时留下的灼痛，此刻竟成了最锋利的刀。

"轰！"

试炼殿的穹顶被撞出个大洞。

秦千风踉跄着栽倒在石阶上，林婉儿和沈云歌一左一右扶住他。

三人抬头，正撞进玄灵暴怒的眼——她雾气凝成的面容彻底扭曲，周身腾起黑色火焰。

"杀了他们。"

一道身影突然拦在三人面前。

夜无尘的白衣染满血，他望着玄灵的眼神像在看个笑话："你以为我当年为什么会被命运遗弃？"他抬手，掌心浮起半块碎裂的命盘，"因为我早看透了你们的谎言——命运不是天定，是你们这些上位者圈养的牲畜栏。"

玄灵的指尖顿住："你敢"

"以残魂为引，破！"夜无尘的身体开始透明，他转头对秦千风笑，"告诉后来人，命运该是"话音未落，整个人便化作点点星光，融入秦千风掌心的银印。

银印突然剧烈震颤。

秦千风望着殿外透进来的天光，忽然明白夜无尘最后没说完的话——命运该是选择的权利。

"秦千风。"玄灵的声音又恢复了冷漠，"你已通过三重试炼，现在接受命运议会的任命"

"不。"

两个字像惊雷劈开云层。

秦千风站起身，银印在掌心旋转，他望着玄灵雾气下那七分像柳寒音的脸，突然笑了："我不是你们选中的继承者。"他指尖涌出暗金色灵力，银印在他掌中开始融化，"我是命运之外的人。"

熔炼银印的光芒刺痛了所有人的眼。

当最后一滴银液化作火焰时，整个虚空开始震颤。

命运议会的投影终于显形，那是团裹着无数金色丝线的黑雾，嘶吼声震得试炼殿簌簌落灰："你敢毁我命器！

你已被命运烙印，永生永世"

"够了。"秦千风握着那团命运之火，转身看向林婉儿和沈云歌。

林婉儿的手还攥着他的衣角，沈云歌的剑仍未入鞘，两人眼底都映着跳动的火光。

他笑了，火光在瞳孔里跃动："走。

我们要做的，不只是改变命运——"

虚空突然裂开一道漆黑的裂隙，狂风灌进试炼殿，吹得众人衣袂翻飞。

命运议会的嘶吼被风声撕碎："你无法逃脱！

你已被命运烙印！"

秦千风望着裂隙深处翻涌的星芒，握紧了两人的手。

命运之火在掌心熊熊燃烧，将裂隙边缘的金色丝线灼成灰烬。

"而是创造新的命运。"

他一步踏出，带着两人跃入裂隙。

身后传来命运议会最后的怒吼，混着试炼殿坍塌的轰鸣。

裂隙深处，有星光正在聚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