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中正要来和大帅会面的消息,像阵风迅速传遍了帅府。
奉天城內,表面的平静之下,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这不仅仅是两位,当世梟雄的会面。
更是南北两大最强军事集团之间,一次充满了试探、博弈的正面碰撞。
帅府书房。
张作霖叼著雪茄,显得的很轻鬆。
“这个蒋光头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怎么说来就来连个招呼都不打?”
他戎马一生,跟北洋政府那群旧军阀斗了半辈子。
对於蒋中正这种,靠著黄埔系起家的“后起之秀”,
玩政治手腕比玩枪炮更溜的人,他本能的有些看不透也有些不屑。
“爹,您別急。”
张汉卿给倒了杯茶,“兵来將挡水来土掩。
他想来就让他来。
正好也让他亲眼看看,咱们东北的家底。”
“家底?”张作霖哼了一声,“他就是个餵不熟的白眼狼。
你给他看家底,他想的不是跟你合作,
是怎么把你这点家底都吞进他自己肚子里!
“爹,时代变了。”
张汉卿看著父亲认真的说道,“现在我们最大的敌人,
不是南京也不是山西的阎百川。
是我们东边,那个虎视眈眈的邻居。”
“这一点我想蒋委员长,心里应该比谁都清楚。”
“他这次来名为『共商国事』,实际上无非是三个目的。”
“一,探我们的虚实。
看看我们奉军,到底有多强的实力。
尤其是在热河和吉林两件事后,他想知道我们这头东北虎,
到底是真的能打还是纸糊的。”
“二,是拉拢。
他想把我们纳入他那个『中央政府』的体系里。
最好是我们出兵,他出名。
我们当枪,他坐收渔翁之利。”
“三,也是最重要的是试探我们,对抗日的决心。”
张作霖听得一愣一愣的。
“他整天嚷嚷著『攘外必先安內』,到处剿共还有心思抗日?”
“攘外必先安內只是个口號。”
张汉卿摇摇头“用来安抚他內部那些,不想打仗的地主和资本家罢了。
日本人步步紧逼,真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了他比谁都急。”
“只不过他想抗日,又不想自己伤筋动骨。
所以他需要一把刀。”
张汉卿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而我们奉军,就是他眼中最锋利也最合適的一把刀。”
“他娘的!”张作霖一拍桌子,“想拿老子的兵去给他当炮灰?美得他!”
“所以这次会面,我们的策略也很简单。”
张汉卿笑了笑,“还是那句话不惹事也绝不怕事。”
“他跟我们谈政治,我们就跟他谈军事。
他跟我们谈感情,我们就跟他谈利益。”
“要把主动权,牢牢掌握在我们自己手里。”
“让他明白,合作可以。
但必须是平等互利的。
想把我们当枪使门都没有。”
两天后,清晨。
奉天火车站戒备森严。
从站台到出站口,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站满了荷枪实弹的奉军士兵。
专列在汽笛的长鸣声中,缓缓驶入站台。
车门打开一个身穿中山装,头戴礼帽身材不算高大,
但眼神锐利的中年人,在眾人的簇拥下走下火车。
正是华夏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委员长,蒋中正。
张作霖父子俩一到站台,就看到走下火车的蒋中正。
“介石先生,一路辛苦。
有失远迎恕罪,恕罪啊!”张作霖大笑著主动迎上去,
表现得像个热情好客的东北主人。
“雨亭兄客气了。”
蒋中正摘下礼帽脸上也带著公式化的笑容,“中正此次冒昧前来,叨扰之处还望海涵。”
两个当世梟雄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彼此的脸上都掛著笑容。
但空气中,却瀰漫著一股看不见的电流。
蒋中正的目光越过张作霖,落在了他身后的张汉卿身上。
眼前的年轻人一米七几的个头,看著比照片上更加俊逸清朗。
一身笔挺的將官服,衬得他身姿如松。
脸上带著一丝礼貌的微笑,但那双眼睛却让人看不透。
丝毫没有,年轻人的张扬和浮躁。
反而有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和锐利。
这就是那个在短短一年內,逼退日本收復热河,整肃內乱的东北少帅?
“想必这位就是汉卿贤侄吧?”蒋中正笑著说道,
“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后生可畏啊!” “蒋委员长,谬讚了。”
张汉卿不卑不亢回道,不过是做了些身为军人,该做的事情罢了。
与委员长统领北伐,统一全国的伟业相比不值一提。”
一番客套之后,眾人乘车前往帅府。
第一次正式会谈,就在帅府的大青楼举行。
没有太多繁文縟节,双方都直奔主题。
“雨亭兄,汉卿贤侄。”
蒋中正喝了口茶开门见山。
“东北易帜以来,奉军一直是我北方之屏障。
此次汉卿贤侄,在热河整肃內奸扬我国威,中正深感钦佩。”
“为表彰奉军之功,中央已经决定,册封雨亭兄为『护国上將军』。
汉卿贤侄为陆军一级上將,併兼任『华北边防司令长官』节制华北所有军队。”
这手笔,不可谓不大。
一上来就拋出了两个,足以让任何军阀都动心的封號。
张作霖眼中,闪过一丝喜色。
但张汉卿却像是没听到一样,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多谢委员长厚爱。”
张汉卿淡淡的说道,“虚名於我父亲和我而言皆是浮云。”
“汉卿现在,只关心一件事。”
“那就是日本人。”
他拿出一份由情报科整理出的,关於日本关东军最新动向的情报,递给蒋中正。
“根据我们的情报,日本陆军参谋本部已经制定了一份,
代號为『柳条湖』的作战计划。
企图在南满铁路沿线,製造事端藉机武力侵占整个东北。”
“同时他们正在疯狂,向东北增兵。
其在东北的总兵力,已经超过了四个师团。
各种重型武器,也在秘密运抵旅顺和大连。”
“委员长,”张汉卿目光灼灼地看著蒋中正。
“山雨欲来风满楼。
战爭隨时可能爆发。”
“我只想知道,如果战爭真的来了。
南京准备好了吗?”
这个问题如一把尖刀,撕开了虚偽的客套,直插问题的核心。
蒋中正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没想到张汉卿会如此直接,如此不留情面。
他这是在反客为主质问南京。
书房內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张作霖也收起笑容默默抽著雪茄,看著儿子將了对方一军。
蒋中正沉默片刻,缓缓开口。
“汉卿贤侄所言甚是。
日寇狼子野心,路人皆知。”
“南京,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只是国家初定百废待兴。
剿共平乱,都需要时间。
攘外必先安內啊。”
他又把这套陈词滥调搬了出来。
“攘外和安內並不衝突。”
张汉卿寸步不让。
“东北愿意成为,国家在北方的第一道防线。”
“我奉军愿意成为,委员长手中对抗日寇的一把利剑。”
“但是”话锋一转。
“打仗,是要钱的。
养兵也是要钱的。”
“我奉军,刚刚完成全军整编。
武器装备,亟待更新。
海军、空军,更是从零开始。”
“这一切都需要钱。”
看著蒋中正提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倒吸凉气的建议。
“我建议由南京政府出资,在东北再组建三个,
与我第一合成旅同等装备的国防合成旅。
作为国家的战略预备队。”
“同时將青岛和天津两地的海关税收,
划拨一部分给我东北用於建设海军和空军。”
“只要委员长,能答应这两个条件。”
“我父亲和东北军,三十万將士从今往后愿听从南京调遣。
共赴国难,万死不辞!”
蒋中正彻底傻眼了。
愣愣的看著眼前的年轻人,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狮子大开口!
这已经不是狮子大开口,这简直是要从他身上,活生生割下一块肉来!
但他又无法直接拒绝。
因为张汉卿把国家大义,抗日救亡的旗帜举得太高了。
高到他根本,无法反驳。
这个年轻人比他想像中,还要难缠和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