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法租界。
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浓重。
一辆黑色轿车,悄无声息,停在一栋小楼的街角。
车內戴笠,夹著雪茄的手,青筋毕露。
雪茄的火星,在黑暗中忽明忽暗,映照著他那阴鷙得能拧出水的脸。
“废物!一群废物!”
將手中的电报揉成一团,狠狠砸在车窗上。
“中统那帮饭桶,號称天罗地网。
结果,让人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把一个大活人给变没了!”
坐在副驾驶的,是军统天津站的站长王天木。
他擦了擦额头冷汗,小心翼翼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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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局座,根据我们事后的调查。
现场,没有留下任何打斗的痕跡。
侯先生的行李,也都是自己收拾的。”
“看起来,不像是绑架,倒像是自愿离开。”
“自愿?”戴笠冷笑一声。
“能让侯德榜这种级別的专家心甘情愿拋家舍业,北上投奔。
你以为那个张汉卿,用的是什么?”
“是金钱?是美女?”
“不,他用的是阳谋,是诛心之计!”
戴笠的眼中,闪过一丝混杂著,忌惮和嫉妒的复杂光芒。
“去查!”
他掐灭了雪茄。
“给我,把天津所有出海的船只,都查一遍!尤其是开往北方的!”
“另外,立刻给上海站发报!让他们盯紧所有,从天津抵达上海的客轮!”
“侯德榜,精通化学,但不通水性。
他不可能,游泳去大连。”
“他一定在船上!”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王天木,如蒙大赦立刻下车去传达命令。
戴笠,靠在座椅上闭上眼睛。
脑海中浮现出,那个东北少帅的年轻面孔。
从闪击朝鲜,到绑票总督。
从勒索日本,到如今,又把手伸到了,南京的心腹之地,公然挖墙脚。
这个张汉卿,每一步都走得出人意料,却又招招致命。
他已经不仅仅是,地方军阀了。
他是一个比日本人,还要可怕的对手。
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笼罩在戴笠的心头。
必须想办法,遏制住这个正在,飞速崛起的北方巨龙。
否则校长,统一全国的大业,將遥遥无期。
而侯德榜,就是他反击的,第一个突破口。
三天后,上海黄浦江码头。
一艘名为“海燕號”的货轮缓缓靠岸。
船上的戴安澜,穿著普通海员衣服,脸上粘著假鬍子,警惕地观察著码头上的一切。
他的身边,是同样化妆后的,侯德榜先生。
这几天在海上,侯先生已经,从最初的震惊和激动中平復下来。
看著戴安澜,和他手下那几个,精干得,如同猎豹的队员。
侯德榜,对张汉卿的评价,又高了一层。
能培养出,如此纪律严明,战力惊人的特殊部队。
这位少帅,所图绝非一隅。
“戴营长,”侯德榜低声问道,“我们为什么不直接,去大连?
反而要绕道上海?”
“侯先生,您有所不知。”
戴安澜压低了声音。
“从天津,到大连的航线,现在已经被南京的眼线,和日本人的军舰盯死了。”
“我们直接北上,无异於自投罗网。”
“而上海是远东第一大港,鱼龙混杂万国匯集。
我们在这里上岸,再转乘火车去奉天。
才是最安全的路线。” “这是少帅,在行动开始前,就预定好的,b计划。”
侯德榜点点头,心中对那位,未曾谋面的少帅愈发的好奇和敬佩。
运筹帷幄,滴水不漏。
此人,恐怖如斯。
然而,当他们隨著人流,走下舷梯时。
戴安澜,还是敏锐的,察觉到,一丝不寻常的气氛。
码头上,多了许多眼神锐利,四处游弋的“码头工人”和“黄包车夫”。
他们的手都习惯性,插在口袋里或者放在腰间。
那是,常年带枪的人,才会有的下意识动作。
“不好。”
戴安澜,心中一沉。
“有埋伏。”
对著身后的队员,使了个眼色。几名队员,立刻不动声色地,將侯德榜护在中间。
“侯先生,跟紧我们。”
戴安澜语气平静,眼神却,变得像刀锋一样锐利。
“看来,我们得换条路回家了。”
就在这时,码头的人群中,突然走出一个,
穿著考究西装戴著金丝眼镜的斯文男人。
他径直走到了戴安澜面前。
脸上,带著和煦的笑容。
“这位,想必就是奉天来的,戴安澜將军吧?”
“在下,郑介民。
奉我们戴老板之命,在此恭候多时了。”
戴安澜,瞳孔猛地一缩。
郑介民!
军统三巨头之一!戴笠手下,最得力的干將!
他竟然,亲自在这里,等著自己。
看来戴笠,是下了血本了。
“郑先生,客气了。”
戴安澜脸上不动声色。
“我只是一个,无名小卒。
当不得將军二字。”
“戴將军,不必过谦。”
郑介民,笑意更浓。
“能在中统的天罗地网中,將侯先生请出来。
这等手段,放眼全国也没几人。”
他的目光,越过戴安澜,落在了他身后的侯德榜身上。
“侯先生,跟我们走一趟吧。”
“我们老板,想请您去南京喝杯茶。”
话音刚落。
黄浦江的风,带著一股特有的腥臭与潮湿,吹过码头。
黑色的枪口,像从地狱里伸出的爪子,密密麻麻將戴安澜一行人,
困在了这片狭小的水泥地上。
空气,在瞬间凝固。
码头上嘈杂的人声,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掐断了。
只剩下,江水拍打著岸堤的单调声响。
郑介民脸上的笑容,依旧和煦。
那副金丝眼镜后面,透出的却是毒蛇般的冰冷。
他很享受这种,一切尽在掌握的感觉。
这里是上海,是华夏南京政府的心臟地带,是他们军统的天下。
不管你张汉卿在东北,是龙是虎,到了这里都得盘著。
戴安澜,依旧站得笔直。
他的手自然下垂,没有任何要去拔枪的意图。
身后的几名特战队员,也像一尊尊雕塑纹丝不动。
但他们身上,那种从尸山血海里,磨礪出的杀气,却让周围那些,
握著枪的军统特务,感到一阵阵心悸。
那是,百战精锐,与特务打手之间,本质上的区別。
“郑先生,真是好大的阵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