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闸北。
一九三二年的冬夜,比以往的冬天都要寒冷。
冰冷的雨丝夹杂著碎雪,从铅灰色的天空中斜斜飘落,
將这座远东最繁华的都市,笼罩在一片湿冷的阴霾之中。
悽厉的警报声,划破了夜的寂静。
“呜——呜——”
紧接著是密集的枪声和爆炸的轰鸣,从不远处的宝山路方向传来。
將无数人,从梦中惊醒。
战爭毫无徵兆,就这么来了。
日本海军陆战队司令部里,灯火通明。
司令官盐泽幸一,穿著笔挺的海军呢料军服,
手里端著一杯威士忌脸上掛著残忍而得意的笑容。
一切都在按照计划,顺利进行。
昨夜那两个由特高课特务,假扮的日本和尚被“不明身份的暴徒”殴打一人“失踪”一人重伤。
这个完美的藉口,让帝国海军有了足够理由採取“正当的自卫行动”。
他已经向驻守闸北的华夏第十九路军,发出了最后通牒。
要求他们立刻撤出防区,將闸北的控制权移交给帝国海军。
相信那些懦弱的华夏军人,在帝国强大的武力面前会像以往一样选择屈服。
然后他的部队將兵不血刃,占领这个通往南京的门户。
为帝国,立下不世之功。
“报告司令官阁下!”
一名通讯参谋快步走了进来,脸上却带著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慌。
“第十九路军,拒绝了我们的最后通牒!”
“他们的军长蔡廷鍇,回覆说”
通讯参谋犹豫了一下,还是念出了电报上的原话。
“『上海是华夏的领土。
十九路军奉命守土,有死无退!』
『如果日军胆敢越过警戒线一步,我们將坚决予以还击!』”
“八嘎!”
盐泽幸一,將手中的酒杯砸在地上。
玻璃碎裂的声音,清脆刺耳。
“给脸不要脸的东西!”
他的脸上因为愤怒而扭曲,“一群连枪都拿不稳的支那猪也敢对大日本帝国说『不』?”
“传我命令!”
他抽出指挥刀,向前一指。
“第一、第二、第三大队,立刻,向闸北发起总攻!”
“我要在天亮之前,把十九路军的阵地彻底从地图上抹掉!”
“让那些愚蠢的华夏人,见识一下帝国海军真正的力量!”
“哈伊!”
隨著他一声令下。
盘踞在虹口租界,早已枕戈待旦的数千名日本海军陆战队士兵,
如出笼的猛兽在装甲车的掩护下,向著十九路军的防线发起了潮水般的进攻。
刺耳的枪炮声,彻底將这座不夜城,拖入了战爭的深渊。
盐泽幸一预想中,那种摧枯拉朽的胜利並没有出现。
他的部队一头撞上了一堵,由钢铁和血肉铸成的城墙。
十九路军的阵地,远比他们情报中,描述的要坚固得多。
沙袋铁丝网交叉火力点,构成了一道道让日军寸步难行的死亡防线。
而那些本该一触即溃的华夏士兵,此刻却像是换了一群人。
他们依託著坚固的工事用手中的汉阳造和捷克式轻机枪,向著衝锋的日军倾泻著愤怒的弹雨。
“打!给老子狠狠地打!”
十九路军七十八师师长翁照垣站在第一线的战壕里,挥舞著驳壳枪声嘶力竭的怒吼著。
军帽早已不知去向,脸上沾满了硝烟和血污。
就在三天前。
一个自称是杜月笙门生的人,找到了他。
告诉他日本人,即將动手。
让他立刻,做好战斗准备。
並且送来了,足以装备他一个师的德式军火和药品。
以及少帅张汉卿,托他转交的一句话。
“告诉翁师长,东北军在北边看著你们。”
“这一仗不是你们,一个师在打。”
“是整个华夏,在看著你们打!”
正是这句话让翁照垣,和他的弟兄们挺直了腰杆。
他们知道自己,不再是孤军奋战。
“轰!”
一发炮弹,在不远处爆炸。
巨大的气浪將翁照垣掀翻在地。
挣扎著爬起来吐掉嘴里的泥土看著那些在炮火中,依旧死战不退的弟兄们虎目含泪。
“弟兄们!我们身后就是上海!就是华夏!”
“今天就算把命,都交代在这儿!” “也绝不能让小鬼子,再前进一步!”
战斗从深夜,一直持续到黎明。
闸北的街头,早已是一片焦土。
日军付出了近千人伤亡的代价,始终未能突破十九路军的主阵地。
盐泽幸一站在指挥部的窗前,听著前方传来的一个又一个坏消息,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想不通。
为什么情报中那支装备落后、军纪涣散的十九路军,会爆发出如此惊人的战斗力?
为什么他们的防御工事,会修得如此恰到好处?
就好像他们早就知道,自己会从哪里进攻一样。
而更让他,感到不安的。
是在正面战场之外,另一场看不见的战爭。
从昨夜开始。
派出去的所有便衣特务和情报小组,都像石沉大海一样失去联繫。
那些被他们收买的汉奸和青帮败类,也一夜之间人间蒸发。
整个上海的地下世界,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一夜之间就拔掉了他,苦心经营多年的所有爪牙。
法租界杜公馆。
杜月笙穿著他那身標誌性的长衫,手里摇著一把摺扇。
听著手下人匯报著昨夜的“战果”。
“老板,都处理乾净了。”
顾嘉棠这位青帮的金牌杀手,恭敬地说道“日本人,在上海的据点一共三十七处全都端了。”
“一百二十一个特务,一个没跑。”
“那些给日本人当狗的瘪三也都按照您的吩咐,填了黄浦江。”
“嗯。”
杜月笙,点点头。
脸上,古井无波。
“告诉弟兄们,手脚都麻利点。”
“这,只是开胃菜。”
“那位少帅,送了咱们这么大一份家业。
咱们,也得知恩图报。”
“日本人,想在上海滩撒野?”
“得先问问我杜某人,答不答应!”
南京,总统府。
蒋中正,將掛断的电话狠狠摔出去。
“娘希匹!”
他的脸上青筋暴起在办公室里来回走动,
像被捉进马戏团的狮子在笼子里无能咆哮。
“谁让他们打的?谁给他们的胆子?”
“蔡廷鍇想做什么?他想把整个华夏都拖进战爭吗?”
他愤怒,他咆哮。
但愤怒的背后,是更深的恐惧和无力。
战爭打响后他知道,自己被架在火上烤了。
打?他没有准备好。
不打?全国的唾沫星子都能把他淹死。
而让他,感到不安的。
是这件事背后,那若隱若现属於另一个人的影子。
张汉卿!
一定是他!
除了他没人有这个本事也没人有这个胆子,敢在上海布下这么大一个局。
他竟然把手,伸到了自己的地盘上!
就在蒋中正,暴跳如雷之际。
奉天,帅府。
张汉卿,刚放下与广州白崇禧的加密通话。
一份来自德意志的绝密情报,已经摆在了他的案头。
情报,是驻德使馆的武官传回来的。
“报告少帅,经过我们的秘密调查已基本证实。”
“德意志克虏伯公司,在向我们出售工业设备和军事技术的同时,
也在与俄国方面进行著,更大规模的秘密交易。”
“甚至连我们,刚刚支付的那笔款项也被他们用来,填补了与俄国合作的资金缺口。”
张汉卿,看著这份情报,脸上露出了冰冷的笑容。
敲了敲桌子,对身边的杨宇霆,说道:
“邻葛,告诉德意志人。”
“他们欠我们的帐,该还了。”
“就说我对他们在,青岛的啤酒厂很感兴趣。”
“让他们,开个价吧。”
一场席捲整个华夏的战爭,已经打响。
而这位年轻的少帅,却將目光投向了更遥远的欧洲大陆。
他要在所有人都聚焦在战场上的时候,悄然伸出手將那些曾经欠下过华夏血债的列强,
一个一个都拉到他的牌桌上。
然后让他们,连本带利把吃下去的都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