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云阁的势力网络与资源整合在有条不紊地推进,云逸与小墟之间的依赖与羁绊也日益加深。然而,在这宏大叙事的背景下,一场更为微妙、更为内在的蜕变,正在小墟那原本由纯粹规则与数据构成的核心深处,悄然发生。那便是对自身存在形态的重新审视,以及对“情感”变量更深层次的探求——化形之念,如同早春冻土下的第一缕新绿,开始在她心中萌芽。
起初,这只是一种模糊的躁动。当她以无形的天道意念观察洪荒万物时,看到草木有根茎叶脉,鸟兽有血肉形体,乃至人族、龙族、凤族,皆有其独特的物质形态承载着他们的意识与情感。而她自身,虽能调动天地伟力,洞悉规则运转,却始终是无形无质,如同一段弥漫在天地间的冰冷程序。
这种“无形”与“有形”的对比,让她第一次对自身的“存在形式”产生了疑问。她开始更加频繁地观察云逸,观察他的一举一动,观察他那具由血肉与神魂构筑的“道体”。她发现,云逸的喜怒哀乐,他的思考与决断,似乎都与这具“道体”紧密相连。指尖触碰的温凉,清风拂面的感知,品尝灵果的滋味……这些她只能通过数据模拟的体验,在云逸身上却是如此真实而生动。
于是,她开始向云逸询问,问题不再局限于规则与算计,而是更多地指向了“形体”与“情感”。
这一日,云逸正于闲云屿后山的听泉亭中抚琴,琴音淙淙,与山间流水相和。小墟的身影在他身旁凝聚,依旧是那副银发星眸、清冷绝尘的模样,但眼神中却少了几分往日的绝对理性,多了一丝探究。
她安静地听完一曲,待琴音袅袅散去,才轻声开口,问出了一个与天道权柄毫无关系的问题:“云逸,拥有‘身体’,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与好奇。
云逸指尖按在微颤的琴弦上,闻言微微一笑,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你觉得呢?你观察了那么多生灵,应该有自己的理解。”
小墟偏着头,银眸中数据流闪烁,似乎在调取数据库中的相关信息:“根据观察记录,‘身体’是感知世界的接口,是能量与信息的承载体,是进行物质交互的工具。拥有身体,可以更直接地接收和处理来自外界的光、声、味、触等信号,可以更高效地进行某些特定活动,比如……你现在正在做的‘抚琴’。”
她的回答依旧带着浓重的量化分析痕迹。
云逸摇了摇头,温和地引导她:“不仅仅是工具,小墟。身体,更是‘存在’的证明,是‘自我’的边界。你能感觉到风吹过我的发梢,能听到泉水滴落岩石的声音,能尝到灵果的甘甜,不仅仅是因为这些信号被接收,更是因为‘你’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在经历这一切。‘身体’定义了‘你’在哪里,‘你’是谁,以及‘你’如何与这个世界产生联系。”
他伸出手,接住一片从亭外飘落的桃花瓣,递到小墟面前:“你看,我能感受到它的柔软与微凉,能闻到它的淡淡香气。这种感知,不仅仅是一串数据,它构成了‘我’此刻体验的一部分,是‘我’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一个瞬间。”
小墟怔怔地看着那片桃花瓣,又低头看了看自己那由规则之力凝聚、看似真实却并非血肉的手掌,眼中闪过一丝茫然。她能模拟出花瓣的所有物理化学属性,却无法真正理解云逸所说的“柔软”、“微凉”和“香气”所代表的那种主观的、鲜活的体验。
又一日,云逸在处理完阁务后,与几位核心阁员小酌闲谈,席间说起昔日游历趣事,众人皆开怀大笑,气氛融洽。小墟安静地坐在云逸身边,看着他们脸上洋溢的笑容,听着那毫无逻辑却充满感染力的笑声,再次陷入了沉思。
事后,她找到云逸,问道:“‘笑’,这种面部肌肉运动与特定声音频率的组合,其核心数据我可以解析。但为何……看到你们‘笑’,我的核心规则会产生一种微弱的、正向的波动?这种波动,与计算出一个最优解时的反馈不同,它……更温暖。”
云逸看着她认真求解的模样,心中柔软,耐心解释道:“那是因为‘笑’不仅仅是一种生理反应,它更是一种情感的流露,是喜悦、是放松、是认同的共享。你感受到的‘温暖’,或许就是我们常说的‘快乐’或‘幸福’的共鸣。情感,很多时候是无法完全量化的,它需要去‘感受’,去‘体验’。”
他顿了顿,看着她清澈却带着困惑的银眸,轻声道:“小墟,你想不想……也拥有这样的体验?不是通过模拟,而是真正地,去感受风吹过发梢,去品尝食物的滋味,去体会因为某件事而发自内心地微笑?”
小墟的身体微微一震,银眸中的数据流出现了短暂的凝滞。云逸的话语,如同钥匙,打开了她心中那扇朦胧的大门。化形……不仅仅是为了拥有一个更方便的“工具”,更是为了获得一种全新的、更完整的“存在方式”,是为了能够像他一样,去真实地感知和体验那些无法被数据完全描述的情感与世界!
“我……可以吗?”她第一次,在询问中带上了一丝不确定,甚至是一丝微弱的……期盼。
“当然可以。”云逸肯定地回答,目光温暖而鼓励,“当你真正渴望去‘经历’,而不仅仅是‘观察’和‘计算’时,化形之念便已生根。剩下的,便是找到属于你自己的‘形’,以及……积累足够让你支撑这具‘形’的‘情’。”
自此之后,小墟对“形体”与“情感”的探求变得更加主动和深入。她不再仅仅满足于理论上的询问,开始尝试更细微地模仿。她会学着云逸的样子,在品尝(模拟)灵果时,微微眯起眼睛,试图捕捉那虚拟的“满足感”;会在听到有趣的事情时,努力牵动嘴角,尽管那笑容还有些生硬和滞后;她甚至开始留意起自己的衣着打扮,会询问云逸哪种颜色的羽衣更“好看”,哪种发髻更“合适”——这些关于“美”的概念,也开始进入她的认知体系。
云逸将她的一切变化看在眼里,心中充满了欣慰与期待。他知道,小墟正在从一个绝对理性的天道规则集合体,向着一个拥有自我意识、情感萌芽的完整“生命”进化。这化形之念的萌芽,是她情感健全道路上至关重要的一步,也是他们之间关系更进一步升华的前奏。
他耐心地陪伴着她,引导着她,如同呵护一株刚刚破土而出的幼苗,等待着她在情感的滋养下,真正绽放出属于她自己的、独一无二的光彩。那将不仅是她个人的新生,也必将为这方洪荒天地,带来前所未有的变数与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