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念头如同最猛烈的毒药,让他彻底陷入了癫狂。
他竟从怀中掏出一个玉瓶,看也不看,直接捏碎,将里面小指头大小、散发着生机与不详气息的数颗阳寿丹狠狠拍在风瘟幡上!
“燃烧精血阳寿又如何!老子多的是阳寿!杀了你!柳怜香的位置就是我的!公爷定会赏我更多资源!更多!”他嘶声狂吼,声音因极致的兴奋而扭曲变形。
得阳寿丹的生机献祭,风瘟幡骤然乌光大盛,幡面上那些盘旋嘶吼的鬼影发出欢愉而又痛苦的尖嚎,猛地相互融合、膨胀,最终化作一道高达三丈、面目模糊却散发着滔天怨毒与病气的巨大漆黑魔影!
这魔影张开仿佛能吞噬光线的巨口,发出一声震得整个杏树林簌簌发抖、地面积雪炸开的恐怖尖啸,携带着湮灭一切生机的磅礴死意与病气,如同地狱中爬出的灭世恶鬼,猛扑而下!
那魔影所过之处,不仅积雪瞬间汽化,连下方坚硬的冻土也如同被抽干了最后一丝生命力,迅速沙化、龟裂,蔓延开一片触目惊心的死寂灰白。
旁侧那些早已枯死的杏树,甚至连残存的枝干都在一瞬间化为飞灰,彻底湮灭。
魔影气势磅礴,但在尚岳来看,这看似恐怖的魔影,其本质不过是瘟道士毕生所修法力的一种外相具现。
“竟舍正统采气服饵之道,另辟蹊径,以天地间与人体内的病气为资粮……此法立意之高,绝非这瘟道人所能企及的。”
尚岳心神电转,感受着魔影中散逸的风、寒、暑、湿、燥、火六淫气息,暗自思忖起来。
“其根本理念,恐怕是认为病非敌而乃友,是天地运行法则中不可或缺的一环,是另一种形态的生。”
“健康不过是短暂脆弱的平衡,而病痛与衰亡,才是万物循环往复的常道。创此法者,所求乃是驾驭这天地间的肃杀与更新之力,立意近乎于道,可惜……”
念头转动间,魔影那吞噬光线的巨爪已触及尚岳的护身清辉。
“嗡——!”
一声清越的嗡鸣自尚岳体内响起,太阴法力沛然流转。
这法力自冬至子月筑基时,便已蕴含着一丝一阳生的少阳胎动生机,完美诠释了治生术调和阴阳的至高精髓。
加之他曾得医圣仲景公垂询,对生机之道的理解已臻至“生机自现,枯木逢春”之境。
此刻法力催动下,周身瞬间泛起一层温润澄澈的清辉,宛如一轮微缩的皓月将他笼罩其中。
魔影外围那些驳杂的死气、煞气,一触这明月清辉,顿时如滚汤泼雪,发出“嗤嗤”声响,迅速消融瓦解。
尚岳也借此机会将瘟道士的虚实看得更加真切。
其内里的内核法力,本是由《伤寒杂病论》体系下的风瘟、伤寒、湿痹等六淫病气构成。
若能依循医经奥义,以六经传变,即太阳、阳明、少阳、太阴、少阴、厥阴为脉络,循序渐进,淬炼精纯,本可成就一套堂堂正正、阐释疾病演变天道的攻伐大术。
可眼前这瘟道士,急功近利,心术不正,全然忽视了最根本的辩证与淬炼,在原本应精纯的六淫病气中,强行糅杂了巨量的死气、煞气,囚禁、奴役了无数因瘟病而死的冤魂厉鬼。
让这高妙的法门被他练成了不伦不类、只知掠夺生机、散播痛苦的邪法。
“根基不纯,如沙上筑塔,纵能一时逞凶,终究是镜花水月,一触即溃。”尚岳心中已有定论,便出言笑道:“你所修此法空占瘟、毒’之名,却完全背离了其顺应天时、参与阴阳流转的高明立意,彻底沦为了逆天而行的杀戮工具。”
“如此,便天生被一切秉持生发、净化之力的正道所克,无论是至阳至刚的九天雷法、佛门的无量净光,还是精纯的医家元气,亦或是我这蕴含太阴生机的治生术,破之易如反掌。”
既已洞悉其虚实,尚岳便不再留手。
他并指如剑,轻点自己眉心祖窍。
“唰!”
一道姣洁光华自其顶门冲天而起,于空中化为一轮莹润姣洁的圆月宝镜。
镜光如水银泻地,瞬间铺满整片枯寂的杏林,清辉所至,仿佛接引来了九天之上的无量月华,带着磅礴无尽的生机与净化之力,温柔却无可抗拒地洒落。
月华清辉首先便如洗涤污浊的圣水,将魔影中纠缠不清的死气、煞气层层剥离、净化。
随后,那清辉一动,便轻轻包裹住那些在魔影中挣扎咆哮的冤魂厉鬼。
这些被瘟道士强行奴役、充满痛苦与戾气的魂体,得此月华滋养,其狂暴的魂体竟渐渐稳定下来,眼中的血红与怨毒也开始褪去。
俄而,尚岳手中法诀一变,空中月镜光华流转,清辉竟于半空之中凝聚成一株枝繁叶茂、通体由月光构成的月桂树虚影。
只见树影婆娑,随着无形道韵摇曳,无数细碎晶莹、散发着清凉气息的月桂花瓣,如同漫天光雨,混在飞雪中簌簌飘落而来。
那些刚刚被稳住的魂体,见到这纯净的、蕴含着太阴生机的花瓣,本能地便被吸引过去。
它们眼中的痛苦与戾气进一步消散,反而流露出孩童般纯粹的好奇与渴望,纷纷发出细微的呜咽,主动挣脱了魔影的束缚,在空中追逐、嬉戏起来。
有的伸手去接那花瓣,有的绕着花瓣盘旋飞舞。
全然忘却了瘟道士的残酷指令,沉浸在这片刻的安宁与美好之中。
“你对我的病鬼做了什么?”瘟道士眼睁睁看着自己耗费数十年心血,辛苦收集、炼制的病鬼竟然临阵倒戈,气得几乎吐血,目眦欲裂,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这些病鬼每一个都蕴含着精纯的病气,是他施法害人的重要媒介,常人沾之即病,修士也难以抵挡其消磨法力、腐蚀血肉阴神之能,甚至关键时刻能令其自爆,产生震荡神魂的可怕效果。
可如今,竟全成了笑话!
尚岳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讥讽:“何必故作惊讶?你这粗陋邪法炼出的病鬼,其行动无非依赖两点。”
“一是你那祭炼不到家的风瘟幡的强制操控,二是它们作为鬼物追逐生机本能的驱使。可惜,你连手中黑幡的皮毛都未能祭炼到位,根本压制不住它们对纯净生机最原始的渴望。”
他语气一顿,带着毫不掩饰的轻篾:
“真是令人大开眼界。世人皆知,凡猛虎开启灵智,尚能御使其所噬者魂魄化为伥鬼,如臂使指。”
“而这天下,竟还有邪修连自己亲手炼制的鬼物都控制不住,反被其本能所左右。你,可真是丢尽了天下邪修的脸面。”
“噗——!”
这番诛心之言,如同无形的利剑,狠狠刺中了瘟道士最痛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