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的气氛一时有些沉闷,只听见屋外风吹树叶的哗哗声。
“这样吧,贫道带仵作再去看看,兴许能有所突破。”
莫一敬率先开口,打破僵局。
王竑看向梁贵,征求他的意见。
“也好,王大人便再去查查陈少康的人际关系吧。”
王竑点了点头,反应神速。
“来人,去鸿胪寺走一趟,把陈少卿手下的几个小吏扣起来。”
作为朝廷官员,陈少康交际最密切的地方当然还是他的办公地——鸿胪寺。
既然是谋杀,也不排除仇人作案的可能,至于那布帛,或许是故布疑阵混肴视听的手段。
“还有,查查鸿胪寺从五品以下有哪些官员最近有望升迁,或是许久没有职位调动的。”
“酉时之前,我就要见到名单。”
王竑办事一向雷厉风行,只是苦了手下的官吏。
五品以下,还要酉时之前?
几个司吏面色一苦,却也不敢有所怨言,只好火急火燎的开始行动。
毕竟留给他们的,只有不到两个时辰了。
“院子里那些人,就交给你了。”
“好。”
审讯逼供,本来也是他们锦衣卫的拿手好戏,能单独行动,更是再好不过,他对这两位“新朋友”可还不算百分之百的信任。
申时。
陈府庭院。
陈家二十个人分成三排,齐刷刷的站着。
好在已经入秋,太阳倒也没有那么灸热,即使这样,娇生惯养的家眷们也快站不住了。
于是梁贵很有人性的让他们站到屋檐下来。
外面两排都是陈府的佣人仆从,负责内务的站在左边,外务的站在右边,嘴上都贴了封条无法开口交流。
里面一排则是陈家家眷,虽然没有物理措施,但也有衙役看着,严禁他们交头接耳。
梁贵正坐在东厢房里翻阅着陈府人员名册。
这里本来是陈少康手下文书们平时办公的地方,此时被他改了用来审讯。
直觉告诉他,突破口就在眼前这些人中。
“叫到的就进来,其他人在外面等着。”
梁贵对门口的衙役招了招手,衙役推开门,扯着嗓子确保外面的人都能听到。
“陈夫人。”
“请陈夫人进屋一叙。”
里面的梁贵说一句,外面的衙役就跟着喊一句。
听到传唤声,屋外众人皆是心下揣揣,盘算着待会的说辞。
不一会,陈夫人就进了屋。
只见她身着松花绿织金妆花缎大袖衫,领口压五谷丰登纹云肩,行走时裙褶间隐现三寸彩绣弓鞋,端方步态显见年轻时受过严苛仪训。
然而眼尾额上的细纹与微微隆起的小腹都表明她已过了最美好的年纪。
通过白袍帽兜,梁贵看到了一张憔瘁的脸,发间依稀可见几根银丝,泛红的眼框证明她最近并不平静。
事出突然,陈家没有丧服,只能戴上白帽,以示哀悼。
“嫂夫人好,来,这边坐。”
对于陈少卿的正妻,梁贵还是保有几分尊敬的,据他了解,陈夫人出身官宦世家,父辈与兄弟大都在本朝保有官身。
“陈氏向百户大人问好。”
陈夫人稍一躬身,坐在梁贵面前,语气不卑不亢。
“朝廷正值用人之际,陈大人此时离世真乃一大憾事。”
陈夫人眼角微垂,显得有些悲伤。
“瓦剌荒野小族,此时不过一时得势。”
“至于我丈夫的死,我认为不是偶然。”
说到这里,陈夫人激动起来,掌中手帕被捏的变形。
“哦?说说看。”
没想到陈夫人居然自己开了口,倒让梁贵来了兴趣。
“我与丈夫自幼相识,他出身寒微,一心只想考取功名,也算禀赋不错,三十不到便中了进士,只是为人过于正直,不知变通。”
说到这里,陈夫人有些得意,但梁贵故意视而不见,她一下子泄了劲。
“因此常常得罪人。”
“你可知瓦剌此次进犯打的什么旗号?”
“岁贡?”
“不错,鸿胪寺主外务礼节,我家相公自入职以来便少不了与他们打交道,瓦剌人野蛮,不通事理,常与我们起冲突,而相公他总是据理力争,瓦剌人往往占不了多少好处,次数多了,便遭了瓦剌人忌恨。”
“瓦剌人的欲望没有尽头,陈大人做得对。”
被瓦剌人害死,梁贵有些惋惜,这倒是与他们先前猜测中的一种不谋而合。
只是,瓦剌人是怎么做到的呢?
“少康他自幼体弱,又没有习武强身的毅力,是以微疾不断,好在一直无碍性命。”
“直到前些年他得了场大病,一连在床上躺了好些天,京城里的医师怎么也医不好,只说是风寒。”
梁贵挑了挑眉,感觉事情渐渐有趣起来。
“那他后来是怎么好的?”
“这就是我要说的了,相公卧病在家一直缺勤,瓦剌人听说了便上门探望,临走前留了瓶药膏,说是草原天神的恩赐,能治愈一切疾病。”
“我当时就觉得这瓦剌人真不是个东西,竟还特地上门嘲讽,说来也怪,相公他用了以后竟奇迹般的痊愈了,只不过……”
“只不过……”
“不过什么?”
“自那以后,他手上长了些红疮,但这都是些小事,无伤大雅。”
“只是我大明名医都治不好的病,他瓦剌来的兽医又如何能治?我想,这一切都是瓦剌人自导自演的戏码。”
“只不过他们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让相公染上风寒,自然也能……”
早听说三个女人一台戏,梁贵今日算是见识到了,不禁有些哑然,至于她的话,梁贵只当是大院里的女人闲来无事胡乱琢磨罢了。
“我听说他们瓦剌巫师邪乎得很。”
见梁贵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陈夫人反倒着急起来,还想举几个实例说服梁贵,却被梁贵打断了。
“都是些坊间传闻,夫人要是愿意,明个我便让莫道长办个法事,夫人别不信,他的道行比他的酒坛还深。”
陈夫人笑了笑,莫一敬的酒量她是见识过的。
“听说夫人喜欢字画,想来对书法一道有些研究,不知这布帛上的字你可否认得?”
“认得。”
陈夫人脸上一白,似乎心有馀悸。
“知道是谁写的吗?”
“不,这字我从未见过。”
“你觉得这是谁留下的?”
“我打开相公书房的桌柜时,它就在里面了,兴许是某天夜里哪个小毛贼仓皇离开时落下的吧?”
毛贼?有趣的说法。
梁贵的手指开始不自觉的摩挲起刀把。
“令公子识字吗?”
“不,华儿他年纪尚小,至于聂儿,他生性贪玩,到现在也识不得几个字,何况少康他从不许小孩进他书房。”
提到孩子,陈夫人象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下子紧张起来。
梁贵静静听着,示意她继续说,陈夫人却装作没有看到,不再开口。
见状,梁贵叹了口气。
“好吧,最后一个问题。”
“你们陈府有多少人识字?”
“除了管家,下人大多不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