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晃,便是半年多过去。
这一日,江原正在洞府的静室中,屏气凝神,手腕悬空,笔尖在明黄色的符纸上缓缓游走。
朱砂混杂着灵力,勾勒出繁复纹路。
就在最后一笔即将完成之际,他只觉福至心灵,手中的均山石符笔传来一阵轻微的嗡鸣,仿佛与他心意相通。
就是现在!
江原稳住心神,将最后一缕灵力精准地注入笔尖,一气呵成!
嗡—!
符纸之上,完整的力量回路瞬间闭合,红光一闪而逝,一股灼热的气息内敛其中。
成了!
入阶火球符!
江原小心翼翼地将其拿起,无需尝试,便能清淅地感知到其中蕴含的灵力波动,这威力,已然相当于他以玄火诀催动的全力一击!
按照如今宗门外的行情,这样一张入阶符录,价格约莫在六七块灵石左右。
而他的材料成本,大约在两块灵石上下,当然,这是在不考虑失败率的情况下。
“以我现在的熟练度,只需能做到半数成功,便有不少赚头————”江原心中默默盘算着。
当然,目前他并不准备将这些火球符售卖出去。
他的计划,是先积攒上一大批,作为自己最重要的防身手段。
以他现在的精神力,大约每两天能成功画成一枚,日积月累下来,其数量也将会十分可观。
静养了片刻,待到耗费的心神恢复了些许后,江原这才走出洞府。
近日,便是宗门长老传道的日子。
“陆师兄有信符传来,让我若是出关,便前往提醒他一声
”
这段时间里,江原已经许久没有见过陆风了。他闭关已有好一阵子,就连前几次的凌云小会都没有前去参加。
不过这重要的长老传道,想来还是需要去一趟的。
于是,江原来到陆风的洞府前,抬手扣响了石门。
“咚、咚、咚。”
足足三声之后,洞府外的防御阵法才出现了一丝感应,光华流转,石门缓缓开启。
待到见到来人,江原不由为之一惊。
昔日还算得上一表人才、意气风发的陆风,此刻竟是形容枯槁,胡子拉碴,一身道袍也满是褶皱,活脱脱象个山里的野人。
不过,与他憔瘁的外表截然相反的,是其身上稳固而强大的气息,似乎比闭关前,更高了一层。
练气八层了!
“恭喜陆师兄修为大进,突破成功。”江原真心实意地道贺一声。
陆风却是随意地摆了摆手,声音有些沙哑:“闭死关强行冲上来的,稍有进步,不值一提。”
而后,他引着江原入内,又问起了江原这段时间的境遇。
江原便将自己炼丹之事一一道来,顺便也将上次集会与钱安发生冲突一事说了出来。
听完之后,陆风眉头一皱,摇头道:“这钱安,仗着自己前辈的身份,竟如此行事,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他看向江原,赞许道:“好在师弟你并未被他三言两语吓住,否则往后岂不是平白无故少了桩生意?若是退了一步,他只会觉得你好欺负,步步紧逼。”
“至于他那买不到材料的威胁,师弟大可不必在意。”陆风不屑地笑了笑,“集会上那几个卖材料的,哪个不是唯利是图?有灵石赚,他们怎可能因为钱安一句话就不做你的生意?这不过是他用来吓唬你这种新人的幌子罢了,当不得真。”
“不过,”陆风话锋一转,提醒道,“明面上的威胁虽是假的,但也需警剔其在暗地里使些别的手段,此人品性不高,不得不防。”
二人又聊了一阵之后,江原一时间对那钱安有了更多了解。
其人也算是个欺软怕硬之辈,前些日子找到他,不过是看他面生,进行的一番试探与威吓罢了。
若是自己当时真的着了他的道,恐怕往后在这丹药生意上,就真的得看人脸色,步步退让了。
“对了。”
陆风象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话锋一转,一双眼睛好奇地上下打量着江原。
“倒是没看出来,师弟竟还有着丹道造诣?”
“甚至已然是一位能稳定出产丹药的入门丹师了!倒真是不曾想啊。”
陆风的语气中充满了惊奇。此前,他可不曾听闻过江原还有这般手艺。
想成为一名丹师,哪怕只是刚刚入门,也绝非易事。毕竟,其传承难寻不说,前期的投入成本更是个无底洞,不知多少修士因此望而却步。
这个消息,对他而言显然是足够震惊的。
“偶得一位前辈指点,侥幸罢了。”江原也不瞒着,只是含糊地回答了一句。
“即使如此,那师弟你便完全不怕那个钱安了!”陆风闻言,抚掌一笑,眼中闪过一丝捉狭。
“若是有意报复,你只需将那清心丹的售价再降低一些,跟他打价格战。
久而久之,无需你出手,这钱安恐怕就得自己找上门来,反过来向你赔礼谢罪!”陆风兴致勃勃地开口道。
江原却是笑着摇了摇头,道:“还是算了吧,集会毕竟也不止钱安一名丹师。”
按陆风的意思,他完全可以凭借自己培育材料的低成本优势,去和钱安打一场惨烈的价格战。
长此以往,依赖外部收购材料的钱安必然会收不抵支,最终受不了的只会是他,唯有与自己和解这一条路可走。
但江原倒是并不打算这么做。
首先,他的主要目的是图财,是为了赚取修炼资粮,价格战势必会导致自身的收益也因此降低。
其次,则是这样做显然会得罪集会上其他的丹师。
为了一个钱安,何故要行这等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手段,更何况还会连带影响到其他无辜的丹师,扰乱整个市场,那不是平白树敌吗。
陆风听完江原的考量,微微一愣,随即赞同地点了点头:“也的确,是我想得简单了。何必将此人放在眼里,乱了自己的步调,只以自身发展为重便是。”
他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
“师弟稍等片刻,我收拾一下,便一同去传道堂吧。”
说罢,只见陆风随手掐了个法诀,口中轻念一声。
一道微风拂过,他身上那件满是褶皱与灰尘的道袍顿时焕然一新,身不染尘0
他又用法力化作水镜,随意打理了一下散乱的头发与胡须,很快便恢复了起初那副精神干练的模样。
而后,二人便一同走出洞府,并肩朝着传道堂的方向行去。
与此前不同,这一次的传道堂,显得格外冷清。
宽的殿堂内,往日里座无虚席的蒲团,如今空出了近乎一半。
经过几次接连的征召之后,青云峰的内门弟子已去了小半。而作为峰内内核的亲传弟子,则是在一开始去了两名之后,便再无动静。
故而,此刻汇聚在这里的人,并没有以往那么多。
然而,殿内的气氛,非但没有因此变得轻松,反而竞争的激烈程度,比之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江原刚一踏入,便感受到了那股扑面而来的紧绷气息。已经有几处局域,爆发了激烈的论道,修士之间引经据典,言辞锋利,声音之大,几乎堪比市井间的争吵,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里同门交流的谦和。
尤其是坐在中间那几排的弟子,个个面红耳赤,寸步不让。
“这是
”
看到这个氛围,江原先是一愣,随即心中瞬间了然。
显然,这是所有人都希望在长老面前,表现得更加优秀啊!
起初前两次征召时,都是长老放出名额,由弟子们自由报名。
但到了后面,众人也都明白过来其中的风险,愿意主动报名的已经不多了。
而能安然留到现在的,自然都是没有自己报名打算的人。
可宗门的征召任务,青云峰怎可能缺席无人补上?
因而如今的规矩,已经悄然变为了由赵长老根据情况,亲自选定派遣的人选。
如此一来,那自然是谁表现出来的潜力越高,修为根基越扎实,越被长老看重,未来面临的危险就越少。
毕竟,同样是外出镇守,不同的位置,遇到的危机自然也是天差地别的。这其中的操作空间,也只有身为一峰之主的长老才能把控了。
值得一提的是,据江原所知,第一批被派往云壤溪谷那处战场的同门,到目前为止,似乎还未曾听闻有牺牲的消息传回。
而那唯二受征召的两名亲传弟子,便在其列。
亲疏有别,人之常情。
故而,在场的许多人,都想在此刻长老传道前的论道环节中,拼尽全力地表现自己,以求能入得长老法眼,为自己的未来,争得一份宝贵的安全。
刚刚突破至练气八层的陆风更是如此。
闭关苦修的这些时间里,他的进步可不小,此刻正是意气风发,需要向长老证明自己潜力的时候。他刚一入堂,便毫不尤豫地找了个极为靠前的位置坐下。
此举当即就引来一名同门不服,两人只是简单地拱了拱手,便当即展开了一场激烈的论道,唇枪舌剑,互不相让。
江原见状,心知如今这个氛围,自己若想置身事外,恐怕也是不行了。
一个不起眼的位置,在长老眼中,或许就代表着不思进取。
他扫了眼最后面的几排,大致估算了如今自己在修行上的造诣之后,江原选择了后三排中一个靠前的位置坐下。
这个位置不算冒进,也符合他一贯低调的作风。
但奇怪的是,他坐下之后,竟一时间无人前来与他论道。
“莫非是因为上次传道时,自己的表现足够亮眼,让旁人有所忌惮?”
这般清净,倒也让他一时间有些诧异。
但当他又扫了一圈殿内,看到那许多空着的蒲团时,江原心中暗道一声,自己给自己的排序还是低了。
峰中弟子本就因征召而少了一大批,再加之自己这段时间在修为境界以及种植造诣上的全面进步,真实实力早已今非昔比。
如今的他,完全可以前往中层的位置了。
想通此节,他不再尤豫,起身朝着大殿中段的一个空位走去。
这一次,不等江原坐定,旁边便有一人走来拱手,沉声道:“这位师弟面生得很,竟要挑战我的位置?”
言下之意,其位被他多年占据,已然看作是囊中之物了。
“你才是挑战者。”
江原拱手笑道,按规矩来算,自然是后来者进行挑战。
一场关于灵力运转与功法瓶颈的论道随即展开。
历经一番唇枪舌剑之后,江原引经据典,结合自身在修行与种植相互印证的感悟,最终更胜一筹,令对方心服口服。
那名弟子面露思索之色,对着江原郑重地拱手认输后,便退回了后排。
江原这才在这新的位置上,安稳地坐了下来。
“不知不觉间,我的进步,已经赶上了许多人
”
安稳坐下后,江原回过头去,看到了后方几排一些熟悉的面孔。
在他刚入青云峰时,这些人中的有一些,还是抱着看戏的心态,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与最初的挑战者论道。
而如今,不过短短数年,这些人已经坐在了比他还要靠后的位置。
他能感受到,周围投来的目光中,少了几分审视,多了几分认可,甚至————
终于是被不少人羡慕了。
江原倒并未因此自满,他心中清楚,自己尚需努力。如今这点成就,在真正的危机面前依旧微不足道。
若是哪天,能坦然地坐在最前面那几排属于真传弟子的位置,又或者是一朝筑基,成为宗门的中流砥柱,那才是真能被宗门看重,获得真正的安稳。
待到长老到来前的论道结束之时,殿堂内的座次又发生了不小的变化。
毕竟此次论道异常激烈,不少厚积薄发的弟子展现出了极高的潜力,成功坐到了更靠前的位置。
而那些进步较小、或是根基不稳的人,则只能无奈地向后退让。
当一身青袍的赵长老准时步入传道堂时,喧闹的殿堂瞬间安静下来。许多人的心情都变得复杂起来,既有对长老传道的期待,又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紧张。
所有人都生怕,长老会在这次传道之后,宣布下一次征召的名额将会变得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