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
林恩的木屋中,壁炉里的火光摇曳,将墙壁上简陋的地图映照得忽明忽暗。
德雷克准时前来,他身上的寒气在温暖的室内迅速消散。
他面色沉稳,站姿笔挺,一丝不苟地汇报着地精劳工们的最新进展。
陷阱的布置已经按照计划,在黑木林东部边缘渐渐铺开了一张无形的网。
林恩静静听着,手指有节奏地在木桌上轻点,直到德雷克的汇报告一段落。
他没有评价陷阱的布置,话锋一转。
“我从萨满地精那里,听到了一些关于地下一股不可忽视的新威胁。”
林恩的声音很平淡。
他用最简洁的语言,复述了自己两次与鼠群碰撞的情况,还有地下那群老鼠迫使萨满地精召集族人进行迁移的事。
“你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德雷克紧锁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作为一名顶尖斥候,他对危险的嗅觉远超常人。
他的脑海中迅速勾勒出一幅幅可怖的画面。
变异的鼠群,拥有智慧的统领者,来自地下的未知威胁。
“大人,我在黑石领和周边地区活动了近十年,参与过数次清剿魔物的行动,但从未听说过有如此高智慧的鼠群。”
德雷克的语气变得异常严肃:“普通的野兽,哪怕是魔物,它们的行动也遵循本能。但您描述的这种。”
“它们懂得战术,懂得牺牲,甚至有明确的指挥体系。这已经不是兽群,而是一支来自地下的军队!”
“大人,如您所说,这东西的威胁程度,可能远超我们的想象。”
德雷克承认,他现有的情报完全不足以做出准确判断。
林恩点了点头,对此不置可否。
他转而从怀中,缓缓掏出了三支药剂。
【浓缩燃脉原液】。
在摇曳的火光下,深色粘稠液体在玻璃管中缓缓晃动,泛着一丝妖异的光泽。
林恩将三支药剂并排推到德雷克面前的桌上。
“这东西,是我从巴顿的一支商队那找到的,你认识吗?”
在看到这三瓶原液的瞬间,德雷克的瞳孔骤然收缩如针尖。
他心中掀起滔天巨浪,但常年伪装养成的本能让他死死控制住了脸上的每一寸肌肉,没有显露出分毫。
这东西怎么会在这里?
这可是巴顿男爵控制军队、维持他血腥统治的内核机密之一!
而且克利夫顿家族虽然复灭,但作为曾经的领地主人,林恩大人理应知道这药剂的存在。
为什么会来询问我?
领主大人不知道?
不,这不太可能。
这样询问他,明显另有深意。
难道这是领主大人在考验我?
一个念头电光火石般闪过德雷克的脑海。
是了。
一定是这样。
白天那些行为古怪的不死者,用食物和愚人金来试探自己的警觉与贪婪。
现在,领主大人亲自下场,用份机密,来考验自己的忠诚与价值!
甚至,这本身就是一种震慑与敲打!
作为一名降将,忠诚与价值,也确实必须被反复掂量。
德雷克深吸一口气。
他已经决定将一切都押在林恩身上,此刻自然不会有任何隐瞒。
这既是考验,也是他递上投名状的最好机会。
“认识。”
他的声音变得嘶哑,每一个字都带着刻骨的恨意。
“领主大人。”
德雷克死死盯着那三支药剂。
“它瓶药剂名叫【浓缩燃脉原液】,是合成一种名为‘忠诚药剂’的内核原料。”
“忠诚药剂?”林恩重复了一遍,语气听不出情绪。
“是。”德雷克解释道,“这种药剂能大幅提升服用者的身体素质,但最关键的是,它能彻底控制人心,抹杀服用者的反抗意志。”
林恩心中一动,但表面依旧不动声色。
德雷克详细地讲述了巴顿男爵是如何利用这种药剂,暗中控制麾下的精锐护卫。
那些士兵在药剂的作用下,会丧失大部分自我意志,对上级的命令产生绝对的、狂热的服从。
他们不再畏惧死亡,不再思考对错,变成彻头彻尾的、只知杀戮的战争机器。
“不止雷蒙那个蠢货手下的护卫,巴顿手下其他骑士军队,基本全都服用过这种药剂。”
原来是这样。
林恩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伏击战时,雷蒙命令部下发起坚守断后还有决死冲锋的场景。
那些护卫脸上狂热而麻木的表情,那种完全无视死亡的战斗意志……
原来根源在此。
那不是忠诚,而是被药物扭曲了灵魂的提线木偶。
德雷克回忆起往事,眼中血丝密布,身体因激动和仇恨而微微颤斗,紧握的双拳指节发白。
他顿了顿,抛出了一个让林恩都感到意外的事实。
“这种药剂我也喝过。但不知为何,这药剂只能提升我的身体素质,对我的精神几乎无效,我能感受到那股控制意志的阴冷力量,却始终能保持清醒。”
“也正因为如此,我才被迫亲眼目睹了所有惨剧。”
“我的弟弟,他曾经是我见过的最机灵的小伙子……”德雷克的呼吸变得粗重,一幕他永生难忘的画面灼烧着他的记忆。
“就是因为被洗脑,他才会无条件听从那个蠢货的错误指挥!我亲眼看着他,在冲锋的号角下,眼神空洞地从我身边跑过,对我视而不见。”
“他象个木偶一样,脸上带着决绝和奉献的笑容,直直地撞向了敌人的长矛阵!”
“他到死都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死!还有很多并肩作战的弟兄,都成了这种药剂下的冤魂!”
“我一直隐忍,就是为了找到机会,亲手摧毁巴顿男爵和他所有的走狗,为我弟弟,为所有屈死的冤魂复仇!”
他向林恩坦白了一切,包括自己忍辱负重的真正原因。
那积压已久的仇恨如同火山喷发,让他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毁灭气息。
可说完,德雷克内心又闪过一丝苦涩的自嘲:
这个秘密,必须说出来。
这是他能活下来、能保持清醒、能谋划复仇的根本原因,也是他能提供的最大价值之一。
可一个对洗脑药剂免疫的人?
这听起来多么象一个精心编造的谎言,一个敌对势力派来的顶尖间谍才会拥有的完美履历。
领主大人他心思缜密,他会信吗?还是会因此而怀疑自己?
德雷克的内心此刻忐忑不安。
林恩静静地听完,心中同样波澜起伏。
他看着眼前这个因仇恨而扭曲,却又因决绝而坚毅的男人。
从那双燃烧着复仇火焰的眼睛里,林恩看到了与自己如出一辙的执念。
这份毫无保留的投诚,这份将身家性命与复仇意志全盘托出的决断,真切而滚烫。
沉默在木屋中蔓延。
林恩站起身,走到德雷克身边,伸出手,重重地按在他的肩膀上。
那只手稳定而有力。
“你的仇,我记下了。”
林恩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巴顿男爵,本就是我的血海深仇。从今天起,他也是我们共同的敌人。我向你保证,我会让他为你的弟弟,付出血的代价。”
德雷克猛地抬头,看着林恩那双深邃而坚定的眼眸,身体的颤斗缓缓平息。
那句“共同的敌人”,比任何承诺都更能抚慰他那颗被仇恨啃噬的心。
林恩的视线从系统提示上一扫而过,并没有在意。
早在召唤第三批玩家之后,德雷克和萨满地精的好感度就分别到达了忠诚(80)和狂热(90),这本就是他信任两人的原因和基础。
林恩收回手,也收回了桌上的三支燃脉原液。
缓步走到窗边,冰冷的夜风从窗户的缝隙中渗入,让他纷乱的思绪清淅了许多。
他的目光深邃,穿透木屋,望向黑木林那深不见底的黑暗。
洗脑药剂,鼠群威胁。
巴顿的试探与报复随时会来,而这种能批量制造战争机器的药剂,原来就是他一部分的底气和资本。
林恩内心飞速盘算,巴顿的底牌已经揭开一张,一个威胁,一旦被洞悉了原理,就不再是纯粹的威胁。
它同样是一种可以被利用,甚至可以被夺取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