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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4章 梦醒却无重逢时

黄昏。

细雪翻飞,顾盛酩孤身一人走在铺满黄昏的小径上。

树梢枯萎的黄叶,终究熬不过这场冬,在寒风的拉拽下,坠落枝头。

顾盛酩抬手接住,轻轻一抛。

枯叶乘风而起,又随风而落。

此时,小道尽头,出现了一道身影,正是陈导。

“上哪玩了,这么晚才回来?”

顾盛酩神色无异,说出早已准备好的说辞。

“与故人多年未见,难免忘了时辰,回来之时恰逢云剑热闹,于是逛了片刻。”

“对了,我还给师尊买了点东西。”

说着,顾盛酩从储物间中拿出那兜玉松果,向陈导晃了晃。

“你倒是有心了。”

“顺路而已。”

顾盛酩不在意地笑了笑,将玉松果递给后者。

陈导接过,拍了拍他肩上的碎雪。

“走了,回去了。”

“好。”

夕阳西下,师徒二人不紧不慢走着。

顾盛酩绘声绘色地说着这一路上的见闻,仿佛他此去南州城真的看到了一场空前盛大的庙会。

听着他说,陈导只是笑呵呵点着头,时而惊呼,时而赞叹。

不知不觉,两人已经走到天字区入口。

最后的余晖翻过山海,落到顾盛酩脸上,将他半边身子,镀上一层柔光。

陈导忽然停下来,望着还在喋喋不休的顾盛酩,眼中柔情似水。

他活了四百七十七年,去过南州数十次,又怎会不知,南州城的庙会究竟是何等模样。

但既然他不说,那陈导便不问。

毕竟少年已经长大了,拥有属于他自己的世界。

见陈导停下,顾盛酩也停下。

“师尊要回去了?”

“嗯,就送你到这吧。”

“行,那我改天继续和你说。”

“好。”

陈导笑着应下,提着那兜玉松果,慢悠悠地离去。

顾盛酩望着陈导离去的背影,好似明白了什么。

他笑着摇摇头,叹了口气,转身朝自己的住处走去。

行过古桥,走过已经枯黄残破的竹林,来到尽头,看到了熟悉的小屋。

他刚到门口,一人就跑了出来。

“哥,你没事吧?”

他与对方同根同源,自然知晓,此行发生了何事。

顾盛酩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道了句没事。

他环顾四周,却始终没看到赤明的身影,不禁有些疑惑。

“今天你前脚刚走,后脚赤明就说要回龙域一趟,听他说,龙族似乎发生了什么大事。”

“他没有留下什么给我吗?”

“有,一封信。”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往院子里走。

来到树下的石桌前,顾盛酩看到了那张不知从何处撕来的纸张。

撕开处参差不齐,看得出来,留下此物之人当时确实焦急万分。

“……”

顾盛酩沉默片刻,伸手将其拿起。

字迹潦草,龙飞凤舞。

“青尘,事态紧急,恕我不辞而别。”

“当年你我南海一别后,我无处可去,幸得暗影魔龙一族收留,才有个归处。”

“三天前,现任龙族族长,也就是暗影魔龙的龙尊,渡劫失败,陨落沧海,神龙一脉趁此发难,欲夺族长之位。”

“暗影魔龙一族于我有恩,恕我不能袖手旁观。”

“待到局势稳定,我一定回来。”

“赤明,留。”

“……”

顾盛酩细心地将信一字不落的看完,沉默着将其一点点折好收着。

“哥,我们要出手吗?”

“这是龙族的事,还轮不到外族插手。”

顾盛酩摇摇头,然后看向院里凋零的桃花树,思绪渐渐飘远。

这时,一道身影从后院走来。

“老爷,云前辈让我将此物交给你。”

“哪位云前辈?”顾盛酩有些懵逼,没反应过来对方说的是谁。

“云瀚仙君。”

“太上长老这个时候找我干嘛?”

顾盛酩疑惑的皱了皱眉,接过玉符。

灵识探入其中,是一柄断剑,旁边还有一张地图,似乎是极北寒域。

此时,云瀚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曾经,灵器峰一位长老说要锻造一把绝世神兵,于是孤身前往极北寒域的一座遗迹之中。”

“谁料从此音信全无,我们苦寻数百年,至今没有下落。”

“现在那处遗迹即将再次开启,我想让你去找一找,看能不能找到。”

“……”

顾盛酩皱了皱眉,拿起那柄断剑,眼神顿时变了。

“这是……仙器?!”

“正是。”

凡有能力锻造仙器的,必定是一位修为不低的炼器师,甚至极有可能是一尊仙人。

如此强大的存在,怎么可能凭空失踪?这背后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惊天秘密。

顾盛酩深吸一口气,平复一下心情,看着地图上圈红的那个山谷,沉声问道:

“遗迹何时开启?”

“三天之后。”

“行,那我明天就动身。”

“此行务必小心,莫要逞强,只要有线索,立马联系我,我来处理。”

“弟子谨记!”

意识从玉符中抽离,顾盛酩重重地呼出一口气,见此,顾盛安走过来,疑惑又担忧地问道:

“哥,怎么了?”

“我要去一趟极北寒域,找一个人。”

“我和你一起去吧。”

“好。”

顾盛酩并未拒绝,毕竟有对方在他身边,他也能松一口气。

“老爷,可否捎上老奴?”

顾盛酩轻笑一声,从兜里拿出一枚果子放到对方手中。

“这话说的,我肯定要带上你啊。”

“老奴倍感荣幸啊。”

“我的呢?”

看到许或竟然得到了奖励,顾盛安眉头一挑,看向两手空空的顾盛酩。

“没有。”

“真的假的?”

顾盛安显然不信。

见他不上当,顾盛酩啧了一声,然后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糖葫芦。

“呐,给你买的。”

“嘿嘿……”

顾盛安笑着接过,大口吃起来。

顾盛酩又揉了揉他的头发,转身回屋,简单收拾后,便躺到床上。

回想今天发生的事,他心里乱糟糟的,怎么也睡不着。

渐渐的,思绪飘远。

那究竟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只记得,夏日炎炎,落满杏花的小村庄,热热闹闹。

脱缰的大黄狗如同疯了一般,吐着舌头,晃着耳朵,摇着尾巴,追着一脸惊恐的少年。

那人边跑边喊,都要急哭了。

“顾盛酩!救我!”

“哈哈哈哈!”

而他,站在田埂上,笑得直不起腰。

最终,那少年被大黄扑倒在地,一轮乱舔,没一会功夫,前者身上干净的衣服就变得脏兮兮的。

顾盛酩知道,对方回去肯定又要挨骂,但他笑得更开心了。

笑着笑着,顾怀安从地上抠了一块污泥,啪叽一下精准的甩到他脸上。

于是,一人一狗的战斗,变成了两人一狗。

他们在田间追逐打闹,肆意欢笑。

由于小时候被隔壁村的狗咬过,所以顾怀安格外怕狗。

好巧不巧,大黄是个缺心眼,一眼就看出他怕狗,于是专挑他撵。

这一撵啊,就是七年。

后来,顾怀安走了,去清风宗修仙了。

大黄也老了,跑不动了。

顾盛酩还记得,顾怀安那天走的很早,天刚蒙蒙亮,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接着便是顾衡璟的呼喊。

“小顾,怀安要走啦!”

“你再不起床,以后可见不着了!”

他心中一惊,瞌睡瞬间没了。

他鞋都没来得穿,就跑了出来。

门口,顾怀安抱着一兜东西站着,身后跟着一个年轻的修仙者。

回忆到此,突然模糊起来。

他只看到顾怀安的嘴在动,却听不到对方说了什么。

是啊,他已经忘了。

两百年实在太久太久了,久到连故人的声音都变得模糊,久到记忆已经斑驳不清。

他回望过去,看着记忆中的顾怀安踏上飞舟,向他挥手道别,一点点消失在秋雾之中。

对方走的那天,大黄把整个村子找遍,最后爬到杏树下,小声呜咽。

顾盛酩不怕狗,力气也大,直接强行把郁闷的大黄抱起来。

他带着对方,去到了曾经嬉戏的田间,一人一狗坐在秋收后的麦田里,望着黄昏。

依稀记得,那天自己还喝醉了,是大黄跑回去给正在满村子找人的顾衡璟带的路。

时间匆匆,二十九的顾怀安终于突破了武元境,再次回到故地。

一别十七载,大黄早已化作一捧黄土,就埋在杏花村后边的小山坡上。

怀安去的时候,蒲公英开的正盛。

那风一吹啊,就扬了满天。

而那时,他已经远走他乡,受困禁地。

谁也没想到,两人的再一次见面,已是两百年多后。

说来可笑,还只是他见到了对方。

也不知道,怀安死的时候,会不会想起他这位,不称职的叔叔。

渐渐的,他的意识陷入黑暗。

困意,一点点将他吞没。

梦中,他回到了他们在田野间追逐打闹的那一天。

少年模样的顾怀安被大黄追着,一边跑,一边喊,一边哭,一边骂。

“顾盛酩!”

“你个王八蛋!”

“呜啊啊啊——”

“汪!汪汪!”

大黄甩着舌头,兴奋地追着他。

黄昏下,一人一狗的影子,在田野上拉的很长很长。

忽然,顾怀安停下来,大黄也停在他脚边,乖乖坐着。

少年望着落日,背对着他。

“顾盛酩。”

“嗯?怎么了?”

“你说,我们还会再见吗?”

“……”

顾盛酩愣了一下,不等他回答,顾怀安继续说道:

“在清风宗的时候,我常常像这样,一个人坐在山顶,静静望着日落。”

“……”

“那时我就在等想,我们下一次见面,会是什么时候。”

“怀安……”

顾怀安笑着摇摇头,叹了口气。

“没想到,再次重逢,却是如此。”

“……”

顾盛酩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只能凭着本能,向对方跑去。

可不管他跑到再快,却始终无法触及那逐渐消散的少年。

最后的最后,夕阳下少年回眸一笑。

眼中,闪烁着泪光。

“对不起,是我失约了。”

“往后的路,只能你自己走了。”

“不!”

顾盛酩嘶吼着,朝对方伸出手。

可他抓住了,只有一只冰冷的手,一只沾满鲜血的手。

不等他看清对方的模样,对方已经化作满天微光,如萤火一般,从他身边飞过,飘向来时的路。

大黄蹭了蹭他的腿,随后起身,欢快地追着那些荧火。

“……”

顾盛酩愣在原地,缓缓回头望去。

在遥远世界的尽头,看不清面容的青年站在人群中,向他挥手道别。

“顾盛酩!”

“往前走!别回头!”

“大胆走你的…逍遥大道!!!”

梦醒,泪落。

“……”

顾盛酩愣神许久,然后缓缓抬起手臂,遮在眼睛上。

“对不起……”

翌日。

下了一个月的雪,渐渐停了。

晴朗的天边泛起一阵鱼肚白,晨曦驱散了夜的暗,温暖的阳光带走了昨日的寒凉。

顾盛酩从屋里走出,伸了个懒腰,骨节嘎嘎作响。

“嘶——”

他吸了一口冷气,捂着腰,一步深一步浅地走到藤椅上躺下。

藤椅发出不堪重负的悲鸣,令人牙酸。

“……”

顾盛酩动作一顿,然后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望着声音传出的地方。

罪魁祸首是一根较细的藤条,对方在经历了漫长的岁月后,终究还是不堪重负,随时可能离开这个美好的世界。

顾盛酩默默抬起手,指尖凝聚一缕神力,将断裂的地方修复。

随后,他安然躺下,发出一声长叹。

“老张啊老张,你这编藤椅的技术,我真该夸夸你了。”

“阿嚏!”

天字区门口桃树下,盖了一身雪的张凌吸了吸鼻子。

“不会染上风寒了吧?”

“不会吧,我堂堂破元境,风寒?”

他嘟囔了几句,又重新闭上眼,没一会儿又传出阵阵鼾声。

“真能睡……”

顾盛酩收回目光,打了个哈欠。

很快,顾盛安从屋里出来,径直来到他身后,将手放到他肩上,力度刚好的捏着。

“哥,我们可以出发了吗?”

“起这么早?”

“现在还早吗?你要不要看看几点了?”

“我觉得挺早的。”

顾盛酩又打了个哈欠,这时,余光看到许或也出来了。

他叹了口气,不舍的从藤椅上起身。

“走吧走吧,早去早回。”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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