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胤礽一反常态，早早起身更衣。

他特意选了件月白色常服，衬得脸色更加苍白。

“殿下真要主动去见皇上。“何柱儿一边替他整理衣襟，一边忧心忡忡，“昨日皇上才……“

“正是因此才更该去。“胤礽语气平静，“皇阿玛既然怀疑，本王自然该去表明心迹。“

乾清宫前当值的是御前侍卫统领隆科多。

见到胤礽，他明显愣了一下，才上前行礼。

“太子殿下今日来得不巧，皇上正在见四阿哥和十三阿哥。“

胤礽微微一笑：“无妨，本王等等便是。“

他在廊下站定，望着院中那棵百年海棠。

花开得正盛，粉白的花瓣落了满地。

约莫一炷香后，殿门开启。

胤禛和胤祥一前一后走出。

见到胤礽，两人都露出诧异神色。

“二哥今日怎么来了。“胤祥率先开口，笑容爽朗。

胤礽回以浅笑：“有些读书心得，想向皇阿玛请教。“

胤禛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才淡淡道：“皇阿玛心情不佳，二哥小心说话。“

“多谢四弟提醒。“

进入暖阁，康熙正站在窗前，背对着门口。

听到通报，他缓缓转身，目光落在胤礽身上。

“儿臣给皇阿玛请安。“胤礽躬身行礼，“昨日回去后深思皇阿玛教悔，夜不能寐，特来向皇阿玛请罪。“

康熙没有立即说话，他踱回御案后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

“想通了什么。“

“儿臣愚钝，不该过问朝政之事。“胤礽保持躬身姿势，“只是近日读书，有些疑问不得解，才去向南怀仁大人请教，绝无他意。“

康熙哼了一声：“你倒是会找理由。“

胤礽从袖中取出那枚玉佩，双手奉上：“儿臣昨日整理旧物，偶然发现此玉，似是母后遗物，儿臣不敢擅专，特来请皇阿玛示下。“

康熙的目光落在玉佩上，瞳孔猛地收缩。

他伸手接过，指尖微微颤斗。

“这玉佩从何而来。“

“在东宫旧箱中发现。“胤礽面不改色，“儿臣记得似是母后随身之物。“

康熙摩挲着玉佩，久久不语。

暖阁内静得能听到铜壶滴漏的声音。

“你母后……“康熙终于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最喜白玉，这块玉佩，是朕当年特意命苏州工匠雕的。“

胤礽适时露出感伤神色：“儿臣对母后几乎毫无记忆，只能从旧物中略窥一二。“

康熙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着他：“你近日行为反常，可是因为思念母亲。“

胤礽心中一动，顺势道：“儿臣不敢欺瞒皇阿玛，近日确常梦见母后，却总看不清面容，醒来后心中怅然，才做些荒唐事排遣。“

这话半真半假，却恰好触动了康熙的心事。

皇帝长叹一声，将玉佩递还。

“既是你母后遗物，你好生收着吧。“

“谢皇阿玛。“胤礽接过玉佩，尤豫片刻又道，“儿臣斗胆，想请问皇阿玛，母后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康熙的眼神恍惚了一下，仿佛通过时光看到了过去。“你母后性情温婉，却外柔内刚，最难得的是心怀天下，常劝朕宽以待人。“

他忽然停住，语气转冷：“你问这些做什么。“

胤礽垂下眼：“儿臣只是想知道，若母后还在，会如何教导儿臣。“

这话说得巧妙，既表达了孝心，又暗示了自己需要指引。

康熙的神色缓和了些。

“你母后若在，必不愿你如今这般模样。“

“儿臣知错。“胤礽跪伏在地，“儿臣愿闭门读书，修身养性，不负皇阿玛和母后期望。“

康熙注视着他，目光深邃难辨。“起来吧，朕给你一个机会。“

他取过一份奏折：“河南巡抚上奏，黄河堤防年久失修，今春恐有险情，你既闲着，就去想想治河之策。“

胤礽心中一惊。

治河是朝中大事，康熙让他参与，显然别有深意。

“儿臣才疏学浅，恐……“

“不懂就学。“康熙打断他，“朕会让靳辅的儿子靳治豫帮你，他继承父业，精通河工。“

“儿臣领旨。“胤礽按下心中疑虑，躬敬应下。

离开乾清宫时，胤礽在廊下遇见正要进来的胤禩。

两人擦肩而过时，胤禩忽然低声道：“二哥好手段。“

胤礽脚步微顿，却没有回头。

回到东宫，何柱儿早已候在门口。“殿下，查到了些消息。“

书房内，何柱儿禀报打听来的消息：“当年伺候赫舍里皇后的宫人大多已经不在了，但有个老嬷嬷还在浣衣局当差，据说曾经是皇后的梳头宫女。“

“浣衣局。“胤礽沉吟道，“可设法一见。“

“怕是不易。“何柱儿面露难色，“浣衣局人多眼杂，而且……“

而且他现在还是戴罪之身，行动处处受制。

胤礽走到书案前，铺开纸张。“无妨，皇阿玛刚给了个新差事，让本王研究治河之策。“

何柱儿一愣：“治河，殿下怎么突然……“

“这正是机会。“胤礽提笔醮墨，“你去打听一下，靳治豫平日都在何处办公，本王要&039;偶遇&039;这位治河专家。“

何柱儿会意：“奴才这就去办。“

胤礽独自坐在书案前，却没有立即动笔。

他取出那枚玉佩，在指尖转动。

康熙今日的态度十分蹊跷。

明明昨日还严厉警告，今日却因为一枚玉佩就改变了态度。

甚至还给了他参与朝政的机会。

这不象康熙一贯的作风。

除非……

胤礽忽然想起云翠的话。

赫舍里皇后祭日时出现的南洋商人。

还有南怀仁提到的，那些特殊的药材。

一个可怕的猜想在他心中渐渐成形。

如果赫舍里皇后真是被毒害，而凶手与那些南洋商人有关。

那康熙这些年的态度，是否也是在追查真相。

而自己近期的反常行为，是否让皇帝看到了某种希望。

窗外阳光正好，胤礽却感到一阵寒意。

他铺开河工图，目光却落在遥远的南方。

那里有大海，有商船，有来自异国的威胁。

还有隐藏在迷雾中的，关于母亲之死的真相。

笔尖在纸上落下，绘出的却不是河道，而是一个模糊的鹰隼图案。

这场游戏，似乎越来越复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