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
灵溪的田野之上,数十人忙忙碌碌。
薄霜化去,露出湿润的褐色土壤,空气中弥漫着新翻耕地的泥土腥气。
陈立蹲坐田埂上,眯着眼望着数十馀名长工和短工正驱着耕牛,犁铧破开士地,翻起一道道深褐色的泥浪。
守恒离家后,陈立便开始着手准备春耕事宜。
往年四月才开始,但今年又得新耕种陈永孝留下的六百三十亩田。
加之自家的八百二十亩,足足一千四百五十亩
农忙时,最高用人的数量可能要突破三百人。
不错开时间,单单是找人,陈立便就要头疼了。
“若这六百三十亩也是自家的,那就更好了。”
陈立微微感叹。
可惜是,暂时没有办法。
去年陈永孝死后,陈立派陈皮去报官,但当时县衙被水匪搞得一团乱,根本无暇顾及。
只是随便登记了一下,便让陈皮回来了,也没人来要求收走田亩之事。
今年,陈立让刘跃进跟其父悄悄打听了下,这才得知缘由。
原来当时负责登记的捕快和书吏见陈家户籍簿上,陈正平和陈正通都还在,他们两人都有继承的权利,当即草草登记了一下,便让他离开了。
于是,这六百三十亩田,就这样被衙门的人遗忘了。
若是不主动提及,这部分田地便不会被衙门收回。
陈氏家族,又或者说陈立,便能一直占着这些田亩。
但不是自家的,终归留有祸根。
因为去岁冬季没有种油菜,轮休了一季,今年陈永孝家的田亩泥土较为板实。
陈立也早早让人来翻地压肥。
“老爷,这地肥力看起来挺足的,今年的收成应该不错,老爷家的种子种下去,看起来能有个四石左右。”
帮陈立家种地已有十年的长工陈正富犁完一丘田后,来到陈立身边。
陈立家粮食亩产较高的事情,家中的长工基本都知道。
尤其是近些年,田亩数量大增,陈立一人已经忙不过来后,沤肥、选种等事情已经全部安排长工来做。
这些手艺,他们也都学了去,不少人家里的粮食亩产也开始逐渐提高。
陈立也不追究,这让不少长工都十分感激。
“恩,抓紧翻耕,肥也早些填好。”
陈立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时间不等人,误了农时,一年心血便白费了。”
初种能有个四石已经算比较高了。
毕竟农事可是个系统工程。
天气、土壤、水源,甚至是插秧苗空的间隙,都十分讲究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老爷放心,误不了事!”陈正富连忙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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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这时,两道人影急匆匆而来,正是守业和守月。
陈立眉头一皱,询问道:“怎么了?”
守月俏脸微微发白,抢先道:“爹,家里——家里闯进一头疯牛!”
“疯牛?”陈立心中一凛:“怎么回事?伤着人没有?”
“没伤着人。”
守业摇头道:“我和三妹正在练功院对练,那畜生不知从哪突然冲出来,一头就撞烂了院门。费了好大劲儿才把那疯牛制服,现在拴在后院角落的桩子上。”
陈立面色沉静,心中却十分疑惑。
灵溪村养牛的人家不少,但牛可极其珍贵,家家户户都看得很紧,怎会无故跑出疯牛?
“走,回去看看。”
陈立便往家赶去,守业和守月连忙跟上。
回到宅院,只见后院练功房一片混乱,院门歪斜,门板碎裂。
角落的木桩上,牢牢拴着一头棕老水牛。
那牛体型不小,左边犄角断了一截,此刻似乎耗尽了力气,低垂着头,呼味呼哧地喘着粗气,但一双牛眼依旧泛着不正常的赤红,偶尔焦躁地刨一下蹄子。
负责照料牲畜的长工王大正心有馀悸地守在旁边,手里还攥着半截套索,见到陈立,连忙上前:“老爷!您回来了!这——这疯畜生不是咱家的!也不知从哪窜出来的,劲儿贼大,差点没拉住!”
陈立没有责怪他,目光扫过那头牛。
“看清它从哪个方向来的吗?”
王大摇头:“没看清,就跟发了疯似的从外面直冲进来。按说村里牲口都认得自家门,这畜生却象认准了咱家似的。”
陈立不再多问,走近那牛。
牛似乎感受到威胁,不安地扭动了一下身躯。
陈立仔细打量。
却见这牛的腹部有一块异样的鼓胀,呼吸间,腹部的起伏也似乎带着一种僵硬。
他心中疑窦更甚,当即道:“守业,去拿刀来。”
陈守业虽不明所以,但还是赶紧跑去找来一柄锋利的短刀。
陈立接过刀,示意王大稳住牛头。
他出手如电,在那处疑似愈合创口的位置轻轻一划。
刀锋过处,皮肉翻开,却没有多少鲜血流出。
只见那皮下并非血肉,赫然是一个用厚油布紧密包裹、约莫两个巴掌大小的扁平方块物事。
“这——这是啥?”
王大瞪大了眼睛,一脸愕然。
守业、守月也都围了上来,好奇地看着这从牛肚子里取出来的东西。
陈立用刀尖挑出那油布包,撕开层层油布。
里面赫然是一本纸质古旧、颜色泛黄的小册子。
封皮之上,写着三个大字。
吞元诀。
“秘籍?”
陈守业先是一愣,随即眼中精光一闪:“爹,这难道就是镜山县前段时间传得沸沸扬扬,引得各大武馆和江湖人争夺的那本内功心法?”
“这就是——江湖上说的,奇遇?”
守月也显得惊奇异常,她从小便在家中,别说镜山,便是灵溪都没有出过。
对江湖的认知,仅仅就是两位哥哥节日回家时告诉她的一些江湖传闻。
陈立皱眉,面色却瞬间沉了下来,快速翻阅册子。
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这册子里确实是一本内气心法,但心法的内容却极为诡异。内气化生,无需任何药膳辅佐,而是直接引导修炼者吞噬牲畜乃至——生灵的气血,化为己用。
“奇遇?”
陈立冷哼一声,合上册子,目光扫过兴奋的儿子和好奇的女儿:“这世上,从来就没有无缘无故的奇遇,更没有白白送上门的机缘!这册子里,记载的是是一门邪功,修炼此功,初期或可勇猛精进,但心性受蚀,最终难免反噬自身,堕入魔道。”
守业脸上的兴奋瞬间僵住,如同被浇了一盆冷水。
守月也张大嘴巴,讷讷不再说话。
陈立将秘籍收起,道:“此事蹊跷甚多,这牛、这书,出现得都太过巧合。”
他转向王大,吩附道:“王大,你牵着牛,到村里各家去问问,有没有知道这牛是哪家的。”
“好的,老爷。”
王大当即为那牛处理了一下伤口,牵着牛去了。
傍晚。
王大回来禀报道:“老爷,已经问了很多人家了,没人知道。这牛怎么处理?”
陈立想了想,道:“你喂他些干草,给他牵到浣衣石台旁边的树上拴着吧。”
王大应声去了。
是夜,月暗星稀。
四野寂静,唯有虫鸣偶尔响起。
半夜,万籁俱寂之时,一道黑影终于如同鬼魅般,自村中小道摸来。
他身形干瘦,动作却颇为敏捷,来到浣衣石台的树下,警剔地四下张望一番,又仔细查看了牛腹部的伤口。
而后,迅速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