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丐帮分舵。
厅堂里。
檀香袅袅。
黄蓉坐在上首梨花木椅上,素色布裙衬得面色略淡。
她右手搭在膝头时,指节悄悄收紧。
右肩箭伤未愈,方才出去找叶江南时,牵扯到了伤口。
左侧长椅上,无情端坐在轮椅里,青衫领口绣着暗纹,指尖在扶手上轻轻敲着,目光平静扫过厅中。
陆小凤翘着二郎腿,手里转着个包浆温润的青铜酒葫芦,嘴角挂着漫不经心的笑,眼神却没半分松弛,总在黄蓉和王虎之间转。
冷血按在腰间刀柄上,玄色劲装裹着挺拔身形,脊背挺得笔直,像柄蓄势待发的刀,周身透看冷意。
右侧的位置透着局促。
张舵主穿件半旧锦袍,脸上堆着笑,却总偷偷瞟黄蓉的反应,手指在袖管里绞着。
他摸不准黄蓉突然来苏州,是查假铜币还是查分舵的事。
王虎缩着脖子,双手放在膝上,指尖无意识抠着衣料,方才黄蓉提“李莫愁”时,他眼皮突突直跳,显然怕惹上麻烦。
谭勇军站在最末,青布短褂上沾着些灰,手里着块布巾,神色拘谨,目光时不时落在无情身上,带着对六扇门名捕的敬畏。
“无情大人,诸位到苏州,是为了江南假铜币案?”
黄蓉先开了口,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无情微微颌首,清冽的声音在厅堂里散开:
“正是。”
“江南假币泛滥,唯苏州流通最少,从此处查起,最易寻到源头。”
“黄帮主这话问得多馀。”
陆小凤晃了晃酒葫芦,酒香飘散开:
“您还不知道我?”
“哪有坑害百姓的事,我陆小凤能不管?”
“再说苏州是弓帮地界,有您在,我们查案也省了不少功夫。”
黄蓉警了他一眼,嘴角勾出浅淡笑意:
“我就知道你会来。”
“江湖上都说‘一条眉陆小凤,最爱管天下闲事’,今日一看,倒真没说错。”
“没办法,天生的性子。”
陆小凤耸耸肩,话锋一转。
“不过查案少不了借重弓帮。”
“苏州城的街头巷尾,怕是没有弓帮兄弟不知道的事。”
“这是自然。”
黄蓉当即应下,语气干脆:
“若需帮忙,尽管知会张舵主。”
“我弓帮弟子遍布苏州,定竭尽全力协助各位。”
“多谢黄帮主。”
无情微微颌首,指尖的敲击声顿了顿。
她原以为黄蓉突然来苏州是冲假铜币案,此刻看来,倒象是另有缘由。
果然,黄蓉话锋一转,神色沉了几分:
“方才我刚到苏州,就出了桩事。”
“我夫君郭靖的徒弟武敦儒,在街上被李莫愁的相好打晕了。”
“依我看,那两人此刻应该还在苏州城里。”
她顿了顿,右手下意识按了按右肩,眉梢微:
“所以还要拜托各位,若是遇上那两人,还请出手相助。”
“李莫愁作恶多端,不能再让她在苏州害人。”
这话一出,厅堂里静了瞬。
陆小凤转着酒葫芦的手顿住,眼角馀光飞快扫了眼无情。
谁能想到,黄蓉要找的“李莫愁相好”,就是他们合作的叶江南?
陆小凤定了定神,又恢复了漫不经心的样子:
“黄帮主开口,哪有不帮的道理?”
“李莫愁的相好我听过,江湖上没名号,想来是个软柿子。”
“真遇上了,我一只手都能收拾。”
他故意说得轻松,既应下请求,又悄悄留了馀地。
黄蓉松了口气。
她虽没和陆小凤交手,却知“灵犀一指”的厉害,对付无名之辈绰绰有馀。
“那就多谢陆大侠了。”
几人又聊了几句查案细节,无情起身告辞。
刚到门口,就见个满脸污泥的弓帮弟子缩在门边,粗布衣沾着灰,头埋得低低的。
陆小凤一眼认出是叶江南,挑了挑眉递了个隐晦眼色,嘴上却对黄蓉拱手:
“黄帮主不必送了,您回吧。”
无情也警见叶江南,目光顿了瞬,随即对黄蓉颌首:
“多谢黄帮主。”
“等案子查清楚,我们回京城后,我会替您向诸葛神侯问好。”
黄蓉笑着应下,扫过叶江南时只当是寻常乞儿,没多在意,巧帮里这样的弟子太多了。
等她转身回分舱,谭勇军才凑到叶江南跟前,满脸怪异:
“林二,你咋弄成这样?”
“我也没让你去乞讨啊。”
“摔泥坑里了。”
叶江南含糊应着,跟着谭勇军往里走,心里却松了口气,幸好没被黄蓉认出来。
叶江南回柴房换了身干净粗布衣,刚把脏衣服晾在屋檐下,就见谭勇军掀着门帘走进来,手里端着个粗瓷碗,碗里两个白面馒头冒着热气。
“林二兄弟,你没事吧?”
谭勇军把碗递过去,眉头还皱着:
“方才在门口我就瞧着不对,你脖子上还沾着泥,是不是摔狠了?”
叶江南接过碗,指尖碰着温热的碗壁,愣了愣。
他没想到谭勇军会特意来问。
在这弓帮苏州分舵里,也就谭勇军对他还算真心。
“没事谭大哥,就擦破点皮,不碍事。”
谭勇军盯着他看了两眼,见他确实没伤,才松了口气:
“没事就好。”
“苏州城里不太平,前阵子有弟子去码头乞讨,被地痞抢了钱还挨了揍。”
“你一个新人,别往偏僻地方去。”
叶江南咬了口馒头,点头应着,心里却琢磨着假铜币的事。
谭勇军管着产业对帐,说不定知道王虎的动静。
他状似无意地问:
“谭大哥,咱们弓帮除了酒楼、赌场,还有运货的生意吗?”
“我今儿在街上,见几个兄弟扛着大箱子往城外走。”
谭勇军愣了愣,随即压低声音:
“运货的不归我管,是王虎在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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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前阵子总带着人往城外跑,说是运‘药材”。”
“可我瞧着那些箱子沉得很,两个人都抬不动。”
“哪有药材这么重的?”
他搓了搓手,神色紧张,道:
“我劝你别问这事,王虎是舱主小舅子,小心眼得很,上次我多问了一句,就被他骂了顿。”
“药材?”
叶江南心里咯一下。
假铜币要从城外运进来,最可能伪装成药材。
他刚要再问,就听见柴房外传来王虎的大嗓门:
“谭勇军!”
“张舵主叫你去对帐,磨磨蹭蹭等死呢?”
谭勇军脸色一变,赶紧起身:
“来了来了!”
他转头对叶江南使了个眼色,低声道:
“你别乱跑,我去去就回。”
说完匆匆掀帘出去,迎上王虎时,一脸的不耐烦:
“王虎,你别大喊大叫,我知道去!”
叶江南趴在门缝里看着。
王虎穿件新锦袍,手里把玩着玉佩,斜着眼警谭勇军,嘴里骂骂咧咧:
“再慢一步,黄帮主要是问起来,我就说是你拖延的时间!”
谭勇军低着头,懒得搭理他。
等两人走远,叶江南才紧了拳。
看来王虎管的“运货”,十有八九就是假铜币。
叶江南刚要起身离开,就听见门外有人轻叩两下,是冷血的声音:
“叶兄弟,陆小凤让你今晚三更去城外破庙,有要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