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3年11月29日。
圣彼得堡,冬宫,沙皇亚历山大二世办公室。
俄属波兰的华沙被波兰叛军攻陷的消息不久前才传到这里,象一枚炸弹在冬宫炸开。
门口的卫兵正在听着里面亚历山大二世暴怒的声音以及瓷器、玻璃物品破碎的声音。
一个棕色头发的哨兵一年轻的亚历山大·彼得罗维奇一忍不住微微转头,朝那扇没完全关严的描金橡木门缝警了一眼。那扇沉重的门缝中透出一道光线,沙皇愤怒的声音清淅地传了出来,让走廊里的每个侍从、卫兵、仆人听得一清二楚。
各种家具被推开撞击的声音不时响起,伴随着沙皇那标志性的军靴踏在波斯地毯上的沉闷脚步声。
他刚刚探头,立即被身旁的同伴一资深卫兵瓦西里·伊方诺维奇一一把拽了回来。瓦西里的手如铁钳般紧握着亚历山大的手臂,力道之大几乎让后者疼得想叫出声。
“你想死,我还不想死。彼得罗维奇,”瓦西里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从紧咬的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记住你的位置,这里是冬宫,不是你们村子里的小教堂。”
沙皇的咆哮穿透了厚重的墙壁。紧接着,“碎”的一声,又一件从远东帝国的首都北京搞到手的珍贵青花瓷器在皇帝的办公室里摔得粉碎,碎片散落在昂贵的土耳其地毯上。
屋内,沙皇亚历山大二世额头上青筋暴起,他的脸涨得通红,高大的身躯在召开会议的圆桌前来回步,那桌子上摊着华沙最新战报和几份欧洲报纸,报纸上的头条都是关于波兰起义的消息,其中一份《泰唔士报》的讽刺漫画清淅可见一画中的俄国熊被波兰鹰咳得狼狐不堪。
“我应该亲手柄他绞死!绞死!”沙皇咬牙切齿地说,用力捶打桌面,使得桌上的文档和墨水瓶都跳了起来。
“陛下。伯格将军事实上向我们求援过,”米柳京这时候不得不站出来给自己的部下说句公道话,“波兰的叛乱势头太大了,而且已经止不住了,远远超过了1830年的波兰起义的规模,而当时,我们用了三十多万人才把那场叛乱镇压下去。”
“他警告过我们,波兰各地的起义正在蔓延,不仅仅是农民,还有贵族、神职人员,甚至是”他尤豫了一下,“我们军队中的波兰裔军官。”
“哎,这就不对了。”合不来的内务大臣彼得·亚历山德罗维奇·瓦卢耶夫伯爵这时候阴阳怪气地说道。
他那圆润的身材和精心修剪的胡须显示出一个典型的文官形象,与武将米柳京形成鲜明对比。
瓦卢耶夫伯爵穿着一身剪裁考究的黑色礼服,胸前的圣安德烈勋章在烛光下闪闪发光。
他这时候落井下石的说道:“伯格将军手里面有将近18万的兵力,这么多的兵力,还都是我军精锐,我们连近卫师都派出去了。而他的对手只不过是一帮刚刚拿起武器没多聚的农奴,就这、”
瓦卢耶夫伯爵裂开嘴,笑了一声,“我都无法想象一帮农民攻占华沙的场景,而我们的伯格将军做到了。也许下一个奇迹就是这些波兰农民能进军莫斯科了?”
“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人为了阻止伟大沙皇陛下的改革,什么都干得出来!”
“你血口喷人!这是污蔑!污蔑!”内务大臣瓦卢耶夫伯爵气的圆滚滚的肚子更圆了,一拍圆桌就要站起身来,“您这是在暗示内务部与波兰叛乱有牵连?
这完全是无稽之谈!倒是你们陆军部的波兰裔士兵更是这次起义的主力!呵呵,
内务大臣瓦卢耶夫伯爵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哎,刚好就是您之前的第七军,我可没说您护了我们现在的敌人哦。我只不过是在陈述事实!”
“你!”米柳京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右手不自觉地伸向了腰间。
现在,他特别想跟瓦卢耶夫打一架,用自己那布满老茧的拳头,帮这个养尊处优的胖子疏通疏通筋骨。
米柳京将军的眼睛里闪铄着危险的光芒,他的呼吸变得急促,仿佛随时准备扑向对面那个让他恨得咬牙切齿的狗屁伯爵。
“住嘴!”俄国总理兼外交大臣戈尔恰科夫亲王不得不出面解决这场可能爆发的决斗,瓦卢耶夫伯爵肯定是打不过米柳京将军这个军队狼人的,“这象什么话,我们这里难道是全武行吗,想怎么打就怎么打?我们是在帝国最高会议室,
不是在某个低级军官的酒馆里!”
沉默片刻后,一直背对着他们站在窗前的沙皇亚历山大二世缓缓转过身来,
又把一块精致的玻璃摆件狠狠地摔在地上,碎片四溅。房间里一片寂静,只有沙皇粗重的呼吸声。
“够了!”亚历山大二世厉声道,“我不需要你们在这里相互指责!我需要的是解决方案!华沙丢了,整个波兰都在燃烧,而你们在这里争论谁的错?全都有份!”
沙皇的话语如同一记重锤,砸在每个人的心头。整个房间的高层官员都安静了下来,微微低头,不敢直视沙皇愤怒的眼睛。
亚历山大二世扫视看这些平日里自称“帝国栋梁”的大臣们,冷冷地说道:“我只要华沙!特劳古特那个狗杂种的尸体!”
“够了。”亚历山大二世的目光如刀一般盯着米柳京,一字一句地说道:“弗里德里希·威廉·冯·伯格将军被解雇了。他需要回圣彼得堡,向我报告这次失礼的情况和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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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那波兰那边?”俄国总理兼外交大臣戈尔恰科夫亲王出声问道。
亚历山大二世目光一转,冷静了片刻后,缓缓说道:“米哈伊尔·穆拉维约夫伯爵在立陶宛干得不错。他处死了一千多名叛徒。考夫曼将继任为立陶宛总督,而米哈伊尔·穆拉维约夫伯爵将成为新的波兰总督。”
沙皇亚历山大二世看戈尔恰科夫亲王有些尤豫地模样,眉头微微皱起,语气冷硬地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陛下。不是关于任免问题的,”俄国总理兼外交大臣戈尔恰科夫亲王手里面拿出一份文档来,放到沙皇亚历山大二世的面前,“华沙的丢失,其国际影响非常恶劣。”
说完,他转身向侍从们点头,两名侍从随即将一副巨大的欧洲地图从墙边的架子上挪了过来,摆在所有人面前。
戈尔恰科夫亲王指着地图:“根据我们的情报,巴黎方面,拿破仑三世已经提出要召开一次欧洲会议,以解决波兰问题为名。”
沙皇的眼神微微一沉,语气夹杂着不耐烦:“会议?他以为自己是谁?”
戈尔恰科夫亲王继续说道:“不仅如此,英国方面对此反应强烈,他们非常支持这个会议,并已经明确表示会派代表参加。比利时、荷兰也都表态确定参会。甚至:”
戈尔恰科夫亲王尤豫了一下,沙皇亚历山大二世哼了一声,“甚至什么?维也纳也要参加吗?”
“不是,陛下。”戈尔恰科夫亲王摇了摇头,语气稍稍放松了一些,“维也纳方面明确拒绝了这次会议的请求。他们认为这是我们的内政,不会干涉。”
亚历山大二世轻轻点头,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弗朗茨这还算句人话。至于1856年的事情,我可以暂时忘记了。”
“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普鲁士王国也说要参加这次会议。”
“什么!”沙皇亚历山大二世猛地把这份文档拿起来迅速读着,耳边响起总理戈尔恰科夫亲王的声音,“陛下,他们的行为明显违反了我们刚刚签订的《阿尔文本公约》。而且,普鲁士最近在边境的军事动作显得非常微妙。他们这些天的军队收缩,仿佛就是为了今天的局面做准备。如果他们出席这次会议,恐怕就不会再阻拦任何物资进入波兰了。”
亚历山大二世沉下脸,咬牙切齿地说道:“威廉一世这个狗杂种。”
说完这句话,他气到极点反而有些冷静了下来,他将这份分析报告放到桌子上,现在俄国的形势不容乐观,这帮波兰起义军如果真得到了全欧洲力量的支持,一时半会估计还真的难以平定下来。伯格将军请求增援的要求是对的。
沙皇亚历山大二世突然问道,“伯格当时要多少兵力增援?”
“十万。”米柳京回答道。
沙皇亚历山大二世没有立刻说话,而是低头思索着。
过了片刻,陆军大臣米柳京将军谨慎地开口:“陛下,我建议立即从高加索和莫斯科军区继续调集军队。事实上,我觉得我们需要至少十五万新兵,才能彻底平定叛乱并确保完全控制局势。”
“十五万?”内务大臣瓦卢耶夫伯爵猛地睁大眼睛,忍不住惊呼,“财政部会疯的!我们刚刚从克里米亚战争的债务中喘过气来,还有农奴解放的开支,国库”
“钱?你跟我谈钱?”沙皇打断了他,声音低沉,“你明白叛乱扩散的后果吗?今天是波兰,明天就可能是立陶宛,后天就会是基辅!帝国的统一比任何卢布都重要!”
房间内,沉默持续了片刻,俄国总理兼外交大臣戈尔恰科夫亲王沉稳地迈前一步,低声说道:“陛下,我完全认可加大增援规模的必要性。至于资金问题—”他稍稍停顿,目光中闪过一丝凶光,“完全可以从波兰贵族那里抽取。
任何一名波兰贵族都应该交出相当于40财产的重税,以此来证明他们对帝国的忠诚。”
戈尔恰科夫亲王的语气冷酷无情,接着补充道:“至于那些参与叛乱的贵族,或者与叛乱者有任何同情和勾连的家族,法律上完全可以对其全家族成员实施惩罚一一没收全部家产,无一例外。”
他的目光扫了一圈,似乎在观察众人的反应。内务大臣瓦卢耶夫伯爵皱起眉头,忍不住说道:“陛下,这种措施是否太过分了一点?对贵族,听-波兰贵族而言,这样的要求恐怕是无法接受的。”
沙皇亚历山大二世冷冷地警了他一眼:“他们要命,还是要钱,让他们自己选。”
瓦卢耶夫伯爵被这短短一句话堵得哑口无言,只能低下头,不再多言。
戈尔恰科夫亲王趁机接着说道:“陛下,国际社会方面,我认为我们完全不用过于担心。只要我们能够迅速平定这场叛乱,那些所谓的波兰议题会议就毫无意义。奥地利会支持我们的立场。”
“那还有很多人从加利西亚跑到波兰那边?”内务大臣瓦卢耶夫伯爵文开口道,“第三局的人可是抓了好多这样的奥地利贵族,我们又不能真的全都暗中杀掉,有好多人还呆在监狱好吃好喝。”
总理戈尔恰科夫亲王解释道:“我们跟加利西亚王国的边境有很多山地,喀尔巴阡山脉在此延伸,守不住也正常。但是维也纳有些默许的态度也是我们无法忍受的,就在数天前,维也纳的态度松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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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也纳宣布开除这些逃往俄属波兰的奥地利人的国籍,表面上是划清界限。但私下里,他们希望能够保全这些人的性命,同时愿意通过金钱进行交易。”戈尔恰科夫亲王顿了顿,“简单说,就是金钱买命。”
内务大臣瓦卢耶夫伯爵点点头,“这还可以。”
然而,戈尔恰科夫亲王接着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严肃:“不过,陛下,普鲁土的态度实在是令人不安。他们在最近的行动中表现得异常猖狂。如果这次波兰议题的会议结束后,有英法的明确支持,普鲁士可能会真的挑畔我们。”
沙皇的眉头紧锁,转头看向陆军大臣德米特里·米柳京:“普鲁士的威胁有多大?”
米柳京将军沉稳地回答:“陛下,我认为普鲁土从西部边境进攻我们的可能性很小。根据情报,他们的首相安东亲王不久前进行了一轮裁军,虽然未能完全达成目的,但已经在国内引发了不少不满,尤其是容克阶层对政府的信任有所下降。”
瓦卢耶夫伯爵摸了摸额头,语气中带着些许担忧:“可是,如果普鲁士王国在英法的支持下胆敢挑,我们也不能完全掉以轻心。他们统一北德意志地区后,人口已经达到三千多万,足以支撑一支百万大军。而且一一”
他接着叹了口气:“我听说普鲁士的总参谋长毛奇将军正在推动一项关于预备役和正规军快速转换的军事改革。如果他们的改革成功了,如果真的开战,我们恐怕会面临巨大压力。”
“的确,我们不得不防。”沙皇亚历山大二世缓缓点头,眉头微微起。
他的目光落在地图上,“圣彼得堡方面暂时是安全的,但我们不能掉以轻心。调两到三个近卫师去东普鲁士的边境,以备不测。波兰地区以外,
其馀部队暂时不要大规模调动。我宁是不相信普鲁土真的有这个胆量挑我们。”
“至于英法,你们有什么看法?”
“陛下,拿破令三世是个喜欢到处,但是又很惜进的一个丫。”总理戈尔恰科夫亲王点评道:“我不认为他真的会帮普鲁士对付我们。他们和普鲁士之间有很大的仇恨,就算高层愿意,巴黎市民分分钟也能起义推翻这个不受丫民爱戴的皇帝。”
“英国会出钱,这是肯定的。他们就是有几个臭钱。”
总理戈尔恰科夫亲王越想越不对劲,最后张了张嘴,“不过,陛下,如果英法真的给予普鲁士足够的财政支似也许,也许柏林方面真的会有些想不开。”
沙皇亚历山大二世闻言,目光微微一闪。他用手指轻轻敲击着桌角,陷入沉思,随后缓缓说道:“如果我们放洞丹麦呢?”
“丹麦丫不是在他们的国王去世之后,就迫不及待的要通过新的宪法吗?让我们在哥本哈根的丫推一把,通过这个宪法。普鲁士一直对丹麦虎视耽,引他们北上。”
“我想,俄国和容易到手的丹麦,安东亲王分得清。”
总理戈尔恰科夫亲王奖有所思,随后点头赞同:“陛下,这确实是一个高明的计策。普鲁士对丹麦的野心由来已久,奖果真如此,他们很可能会将目光转向北方。而丞廉一世也绝不会轻易接受法国丫递来的蛋糕,因为他会担心这是一个毒蛋糕。”
沙皇亚历山大二世满意地点点头,命令道:“很好。外交方面,派丫去柏林,与安东亲王行接触,把这件事的利弊说清楚。他并不站在容克那边,我想他也不愿意普鲁士和俄国产生冲突。”
他转过进,将目光投向地图的南部,继续说道:“至于维也纳方面,我会派加加林亲王去一弗朗茨。弗朗茨对我们的支似是值得感激的,但他需要更好地约束他的臣民。加利亍亚王国的波兰丫,难道他们就管不过来吗?如果实在管不了,我可以帮他代管。”
此言一出,房间里顿时有些许尴尬的沉默。沙皇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过头,摆了摆手,语气缓和了些:“后面的话可以忽略,但让他控制好加利亍亚王国的建议必须传个到。我们与奥地利之间有许多贸易往来,两国的经杠作前景广阔。他奖能在这方面给予支似,我甚至可以欠他一个丫情。”
“好的,陛下。”总理戈尔恰科夫亲王点点头,低声说道:“波兰问题,波兰问题。”他象是在自言自语,又象是在试图理清思绪。
“另外,陛下。”戈尔恰科夫亲王咬咬嘴唇,走向窗边,望着窗外厚重的雪幕,沉思片刻后转向沙皇:“陛下,也许我们应该考虑一个更为.全面的波兰解决方弯。”
沙皇抬起头,双眼微微眯起,:“说。”
戈尔恰科夫亲王深吸了一口气,目光扫过房间里的其他丫,随后声世冷静而清淅:“波兰问题从来都不是驼纯的军事问题。是时候彻底解决它了一一从根本上。”
他顿了顿,语气愈发冰冷:“取消一切特权,全面俄罗斯化。波兰语、波兰文化、波兰贵族,他们所有的一切,必须从根本上消失。
房间里顿时陷入了一片死寂。甚至连向来冷静的内务大臣瓦卢耶夫拥爵也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他的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世。
戈尔恰科夫亲王继续说道:“不坐坐是波兰,陛下。立陶宛也一样。立陶宛的贵族与波兰贵族之间本就是一丘之貉,他们的此作关系根深蒂固。他们已经打出了恢复波兰-立陶宛王国的旗号,一个可笑而又危险的口号。”
沙皇亚历山大二世慢慢走到他的位置上七下,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他的盲火似乎平息了,但每个丫都能感觉到更加危险的冷静已经取而代之。
过了片刻,他终于开口,声世平静得令丫毛格悚然:“准备命令。”
所有丫都屏住了呼吸。
“自由波兰的时代结束了。波兰将成为俄罗斯的一部分,而是实质上的。语言、文化、教育、宗教,全都要改为俄式。我要一个服从的波兰,一个再也无法叛乱的波兰。”
他看向窗外飘落的雪花,补充道:“宁有,给我找到匪首特劳古特和其他叛徒的家丫,全部。”
“是,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