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0年12月15日,维也纳,霍夫堡皇宫。
“咚咚咚。”
“请进。”他头也不抬地说。
“陛下。”苏尔克少将行了个标准的军礼。
“坐吧,苏尔克。”弗朗茨指了指桌前的椅子,“我们有很多事要谈。”
苏尔克坐下,从公文包里取出几份文档,整齐地摆在桌上。
弗朗茨拿起最上面的一份一一关于法国军事动向的综合报告。他仔细阅读着,眉头渐渐皱起。
报告很详细:阿尔及利亚征兵、海外驻军调动、军需物资采购所有迹象都指向战争准备。但有一个关键的环节缺失了。
“巴黎那边始终没有动员的消息吗?”弗朗茨放下报告,直视着情报局长。
“没有,陛下。”苏尔克的回答简短而肯定。
弗朗茨眨了眨眼,又翻了翻报告,确认自己没有遗漏什么。他靠在椅背上,手指轻敲桌面一一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奇怪。”他喃喃自语。
弗朗茨知道历史上的普法战争中,法国的失败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动员不力。但现在的拿破仑三世似乎学聪明了,提前从海外调兵。可为什么不在本土动员呢?
“难道:”一个想法闪过他的脑海,“拿破仑三世改主意了?决定走和平发展道路?”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外面的英雄广场:“如果法国真的选择集中精力发展国内经济,全力开发阿尔及利亚:”
弗朗茨摇了摇头。这对奥地利反而不利。一个和平发展的法国,十年后会变得更加强大。战争虽然可怕,但它也是打断竞争对手发展的最有效手段。
“苏尔克,”他转过身,“你怎么看?法国真的要认怂了吗?”
苏尔克少将沉默了几秒钟。这位经验丰富的情报官员从不轻易下结论。
“陛下,请允许我分析一下目前掌握的情况。”他打开一个笔记本,“第一,法国确实在进行军事准备,这是毫无疑问的。从海外调集了至少四万军队,采购了大量军需物资。”
“第二,“他翻到下一页,“法国国内的反普情绪很高涨。我们的人报告,巴黎几乎每天都有示威游行,要求政府对普鲁士采取强硬态度。”
“第三,”苏尔克的声音变得谨慎,“但是,法国政府的反应很克制。没有全国动员,没有煽动性的官方声明,甚至财政部还在讨论明年的铁路建设预算。
议员们的发言也越来越没有火药味了。”
他合上笔记本:“综合这些信息,我的结论是:法国对普鲁士开战的可能性仍然高于和平的可能性,大概是六四开。但是:”
“但是?”
“但是这个概率在下降。”苏尔克直言不讳,“两周前我估计是八成,现在只有六成了。如果再过一个月巴黎还是没有动作,那么战争的可能性会降到五成以下。”
弗朗茨点点头,回到桌前坐下:“有道理。继续密切监视法国,特别是巴黎的政治动向。任何风吹草动都要报告。”
“遵命,陛下。”
“那么,普鲁士呢?“弗朗茨话锋一转,“他们国内什么情况?”
苏尔克立即拿出另一份文档:“普鲁士的情况:比较复杂。”
他打开文档夹:“目前,普鲁士内部分成两派。阿尔布雷希特·冯·罗恩元帅为首,他们认为这是彻底击败法国,发展普鲁士的好时机。”
“罗恩。e,我知道这个人,他和毛奇是负责普鲁士军改的内核人物。”
“是的,陛下。”苏尔克少将停顿一下继续说道:“而且根据我们的分析,主战派的真正后台是威廉一世陛下本人。国王虽然表面上保持中立,但私下里:”
他翻出一份密电:“这是我们在柏林的人发来的。11月20日,威廉一世在一次私人晚宴上说:‘普鲁士的剑已经磨利了十年,是时候出鞘了。”
“典型的普鲁士军国主义思想,一群想要打仗的疯子。”弗朗茨冷笑。
呢,不过奥地利最近这十年也是在一直打仗。弗朗茨突然想到。
“另一派是理智派,”苏尔克翻到下一页,“内核人物是首相霍恩索伦-西格马林根的安东亲王和外交大臣阿尔布雷希特·冯·伯恩斯托夫伯爵。”
“安东亲王:”弗朗茨若有所思。
“安东亲王是个谨慎的人。”苏尔克解释道,“法国目前是公认的世界第一陆军大国,如果法国真的全力以赴,安东亲王不认为毛奇和罗恩承诺的普鲁士军改可以打败法国陆军,尤其是这次没有我们奥地利的情况下。”
“理智派的后台呢?总不能就是内阁这些大臣吧。”
“很有意思。”苏尔克露出一丝少见的笑容,“是奥古斯塔王后、维多利亚王储妃,
还有”
“腓特烈王储。”弗朗茨接过话头,他可是知道这位后面的排特烈三世是个不折不扣的自由主义者,很赞同英国那一套,也不明白他和维多利亚王储妃都倾向于自由主义,为啥会教出威廉二世这种皇帝来,也许是他英年早逝的缘故吧,缺乏对孩子的教育。
“正是。“苏尔克点头,“实际上,11月28日的感恩节晚宴上,发生了一件大事。”
他拿出另一份报告:“排特烈王储和威廉一世爆发了激烈争吵,这件事实际上柏林的上层们都已经知道了,我们的外交官离得不太远,听了个大概。”
“哦?”弗朗茨来了兴趣,“详细说说。”
苏尔克清了清嗓子:“事情的起因是威廉一世在祝酒词中说:感谢上帝赐予普鲁土强大的军队,让我们能够完成神圣的使命。·”
“但是排特烈王储站起来反驳:‘父亲,普鲁士的强大不在于军队,而在于教育和工业。战争只会毁掉我们二十年的建设成果。‘”
苏尔克翻到下一页:“据说威廉一世当场变脸,斥责王储:‘你什么时候变成了和平主义者?普鲁士是靠刀剑创建的,也要靠刀剑来维护!‘”
“然后呢?”
“腓特烈王储毫不示弱:‘拿破仑也是这么想的,结果呢?他的帝国在哪里?‘这句话彻底激怒了国王。”
苏尔克的声音压低了:“威廉一世拍桌子吼道:·你敢拿我和那个科西嘉暴发户相比?‘场面一度非常尴尬,最后还是奥古斯塔王后出面,才勉强平息了这场风波。”
弗朗茨若有所思:“排特烈啊维多利亚女王的女婿,深受英国自由主义影响。”
“没错。“苏尔克补充道,“王储在英国待过很长时间,娶了维多利亚公主。他崇尚议会制度,反对军国主义,认为德意志的未来在于和平发展,而不是战争征服。”
“但是他毕竟只是王储。”弗朗茨指出关键问题。
“确实如此。”苏尔克少将承认,“虽然理智派有王后和王储的支持,但在实际权力上,主战派占据优势。毕竟,军队听国王的。”
弗朗茨站起身,在房间里步:“所以,普鲁士还是倾向于战争?”
“是的,陛下。”苏尔克翻出另一份报告,“我们的观察哨报告,普鲁士在洛林地区的军队调动非常频繁。第三军团和第四军团都在向边境集结。虽然他们声称是例行演习,但”
“但谁都知道那是借口。”弗朗茨接话。
“我们甚至不能排除普鲁士先发制人的可能。“苏尔克的表情变得严肃,“如果他们认为法国正在准备,可能会选择主动出击。”
弗朗茨笑了,笑声里带着一丝讽刺:“如果真是这样,安东亲王肯定会辞职。”
他走回桌前:“你想想,安东亲王是什么人?老派贵族,重视程序和法统。如果威廉一世绕过内阁,直接命令军队开战,这对安东来说是不可接受的。”
“而且,”弗朗茨继续分析,“普鲁土总要有个开战的理由吧。他们不能说因为我们想打,所以就打。必须让法国先动手,或者至少看起来是法国挑。”
“陛下高见。“苏尔克赞同道。
弗朗茨沉思片刻,然后下定决心:“苏尔克,你们和外交部的舆论行动要继续加大力度。”
“明白,陛下。”
“还有一件事。”弗朗茨突然想起什么,“我之前让军事情报局整理的巴伐利亚柳特波德亲王的资料如何了?”
苏尔克少将立即从公文包里取出另一份文档,双手递给皇帝:“陛下,这是关于柳特波德亲王的详细报告。”
弗朗茨接过文档,一边翻阅一边听苏尔克少将汇报。
“柳特波德亲王,现年四十九岁,是已故的路德维希一世的第三子,现任国王路德维希二世的叔父。”苏尔克少将不看笔记就能流利地背出这些资料,“他在巴伐利亚军中威望极高,土兵们认为他是一个慈父一样的领袖。”
苏尔克少将继续道:“另外,由于路德维希二世陛下对政务毫无兴趣,巴伐利亚的实际权力掌握在首相皮尔斯多夫伯爵和柳特波德亲王手中。首相管民政,亲王管军事。”
“那他的弟弟奥托王子呢?”弗朗茨问道,“我记得他比路德维希二世正常一些。”
苏尔克少将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陛下,恐怕奥托王子也不太正常。”
“哦?”
“根据我们的情报,奥托王子确实有参与政治的热情,经常出席内阁会议,提出各种建议。但是:”苏尔克少将斟酌着用词,“他的性格极其暴躁,动不动就大发雷霆。上个月,因为一个税收问题,他竟然在内阁会议上掀翻了桌子。”
“看来维特尔斯巴赫家族的疯狂基因不只影响了路德维希二世。”弗朗茨摇摇头。
“而且奥托王子有严重的被害妄想症。”苏尔克少将补充道,“他坚信有人要毒害他,每顿饭都要让仆人先尝。最近甚至开始怀疑他的哥哥要谋害他。”
“所以实权还是在柳特波德手里。”弗朗茨总结道。
“正是如此。而且柳特波德亲王是坚定的巴伐利亚独立派。他反对裁军,反对货币统一,反对铁路邮政统一化政策,反对一切可能削弱巴伐利亚自主权的政策。”
弗朗茨放下文档,直视着情报局长:“苏尔克少将,我只问你一句话:柳特波德亲王是不是奥地利集成巴伐利亚的阻碍?”
“是,陛下。”苏尔克少将毫不尤豫地回答,“毫无疑问。只要他还在慕尼黑,巴伐利亚就不会真正融入奥地利体系。”
弗朗茨点点头,陷入沉思。处理柳特波德亲王确实棘手。直接的政治施压会适得其反,暗杀是下下策,会让巴伐利亚彻底离心离德。
最好的办法是让他自己离开慕尼黑,离开权力中心。可是怎么做呢?
也许暗杀虽然是下策,但会是最简单的方法,当初路德维希二世退位之后不久不也莫明其妙死了吗?有传言说是这位亲王干的,或者说是他手下的人干的。
突然,一个想法闪过弗朗茨的脑海。他嘴角勾起一丝微笑。
“苏尔克少将,你可以离开了。今天的汇报很充实。”
“遵命,陛下。”苏尔克少将收拾好文档,行礼后退出了办公室。
弗朗茨独自坐了一会儿,脑海中的计划逐渐成形。然后他拉了一下桌上的铃铛。
几秒钟后,他的秘书长温布伦纳走了进来。
“陛下,有何吩附?”
弗朗茨靠在椅背上,手指交叉放在胸前:“温布伦纳,维也纳是音乐之都,对吧?”
“当然,陛下。”温布伦纳有些困惑,不明白皇帝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
“那么,”弗朗茨的笑容更加明显,“我要你安排一下,让路德维希二世陛下有一次愉快的维也纳之行。总之,要让他流连忘返。”
温布伦纳愣了一下:“,陛下,这不会耽大会吗?其他的君主都在等着开会”
“不会眈误。”弗朗茨摆摆手,语气轻松,“或者说,眈误一下也好。路德维希二世想见哪位音乐家都可以安排,华格纳、勃拉姆斯、小约翰·施特劳斯他的要求我们都要满足。”
温布伦纳推了推眼镜:“陛下,恕我直言,这样的安排需要不少开支”
“钱不是问题。”弗朗茨打断他,“记住,要让巴伐利亚国王感受到维也纳的魅力。
让他流连忘返。增进一下和路德维希的关系,对我们接下来的行动很有帮助。”
“好吧,明白了,陛下。”温布伦纳在小本子上快速记录,“我这就去安排。先从歌剧院开始?”
“对,本周末就开始。”弗朗茨回到桌前,“就说是为了庆祝邦国大会,特别安排的文化活动。其他君主愿意参加最好,不愿意也不勉强。但路德维希二世必须参加每一场。”
“遵命。”温布伦纳合上本子,“还有其他吩咐吗?”
弗朗茨想了想:“对了,华格纳最近在哪里?”
“应该在瑞士,陛下。他还欠着一屁股债呢。”
“把他请来。”弗朗茨果断地说,“路德维希二世是华格纳的狂热崇拜者。告诉华格纳,他在维也纳的一切开销由皇室负担,条件是创作一部新歌剧,献给巴伐利亚国王。”
“和一个顺从的巴伐利亚相比,这点钱算什么?“弗朗茨挥挥手,“去办吧。”
“是,陛下。”
温布伦纳走后,弗朗茨继续思索着,路德维希二世会是个好解决的对象,对巴伐利亚的集成需要从国王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