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7年11月19日,君士坦丁堡外围的炮声还在继续。俄国人正忙着清理土耳其人的防御据点,整个欧洲的目光都聚焦在巴尔干半岛。
就在这个时候,西班牙发生了一件事。
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有人在报纸上呼吁结束这场该死的内战。
这场西班牙内战持续了五年多的时间了,卡洛斯派占领了约三分之一西班牙国土,主要是北部的巴斯克地区、纳瓦拉和加泰罗尼亚的部分地区,而西班牙王国政府则控制着剩下的三分之二,包括马德里、巴伦西亚等主要城市。
一开始大家在茶馀饭后还在打赌多长时间会结束这场战争,欧洲各国的外交官们纷纷预测,有人说三个月,有人说半年,最悲观的估计也不过两年。后面,时间长了,战争变成了一场旷日持久的消耗战,维也纳、伦敦、柏林的人也大部分都忘了这档子事情。
这场战争就象一出没人愿意看但又停不下来的烂戏,成了欧洲政治舞台的背景音。偶尔在报纸角落里冒出来一次,也没什么人在意了。
呼吁西班牙内战结束,这倒是不稀奇。
事实上,战争持续两年多之后,西班牙王国政府和卡洛斯派就展开过和谈。双方代表在奥地利伦巴第王国的米兰见面,谈判持续了整整三周。但是双方的内核问题——王位归属——实在是没办法解决。卡洛斯派坚持卡洛斯七世才是合法的西班牙国王,而王国政府则支持来自霍亨索伦家族的利奥波德亲王。双方谁也不肯让步,最终和谈不了了之,战争继续拖延下去。
法国人一直在暗中支持着卡洛斯派,源源不断地向他们提供武器弹药和资金。这也是为什么西班牙王国政府这么长时间没能解决内战的原因。法国人有自己的盘算:一个分裂而虚弱的西班牙,远比一个统一而强大的西班牙更符合法国的利益,尤其是当这个统一的西班牙的国王是敌对的霍亨索伦家族的人。
11月19日这天,马德里几份主要报纸都登了同一篇社论。标题叫《和平的希望》,署名“一个疲惫的西班牙人”。
文章开头就写:“经历了五年的炮火和流血,我们为什么不选一个能带来和平的国王?”
作者接着说,无论是霍亨索伦家族的利奥波德亲王,还是卡洛斯派的卡洛斯七世,都不是答案。利奥波德是普鲁士人,这些年表现虽然比那个荒唐的伊莎贝尔二世强,但也强得有限—他既没给西班牙带来光荣,看起来还有点象普鲁士的附庸。至于卡洛斯七世,虽说是西班牙人,可他代表的是那帮想把国家拖回中世纪的顽固保守派。
“我们需要的,”文章写道,“是一个真正能带来和平的国王。或者,我们应该寻求某个强大国家的保护,换取和平与稳定。五年的战争已经让西班牙流尽了鲜血。工厂关门,田地荒芜,百姓流离失所。再这么下去,无论谁赢得王位,得到的也只是一片废墟。”
英国驻西班牙大使馆,马德里。
“首相阁下,恕我直言,”英国大使莱亚德爵士的语气很平和,“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打了五年仗,老百姓发发劳骚不是很正常吗?厌战情绪嘛,可以理解。我的建议是,您尽快把这场内战打完,这才是正事。只要打败了卡洛斯派,这些杂音自然就没了。”
莱亚德在君士坦丁堡当了多年大使,什么乱七八糟的政治局势没见过?在他看来,这种呼吁和平的文章,哪场持久战里都会冒出来几篇,实在不值得大惊小怪。
西班牙首相塞拉诺将军没说话,只是看了一眼身边的副官。副官立刻会意,把手里那份厚厚的文档递给首相,然后鞠了个躬,退出房间,还很体贴地把门关上了。
塞拉诺将军把文档推到莱亚德面前,压低声音:“莱亚德爵士,问题不是您想的那么简单。这不是一篇普通的社论。”
莱亚德拿起文档,开始翻看。那是西班牙秘密警察整理的情报汇总。
他一边看,塞拉诺将军一边在旁边说:“过去两周,类似的文章在全国各地的报纸上都出现了。巴塞罗那、塞维利亚、巴伦西亚、毕尔巴鄂——到处都是。”
莱亚德爵士翻了几页,眉头开始皱起来。
“而且,”塞拉诺将军的声音更低了,“这些社论背后还有一种更危险的论调——独立。”
“独立?”莱亚德爵士抬起头。
“对。”塞拉诺将军俯身,手指点在一份情报上,“您看这里。纳瓦拉、巴斯克、加泰罗尼亚,各地都有人打着厌恶内战的旗号,说要从西班牙脱离出去。的呼声,已经是第二大舆论潮流了。”
莱亚德爵士戴上单片眼镜,仔细看起来。确实,很多地方报纸的措辞都很激烈,认为他们应该独立,不再参与所谓的“西班牙事务”。
“当务之急还是尽快结束内战。”莱亚德爵士放下文档,语气变得严肃,“但是,我亲爱的首相,我们英国已经给了你们相当多的援助了。这场战争归根结底还得你们自己打完。”
西班牙首相塞拉诺将军站起来,在房间里走了几步,然后转身:“大使先生,这场战争拖到现在,根本原因就是法国人在背后捣鬼,这谁都清楚。现在我非常担心,这些舆论的背后也是法国人在操纵。”
莱亚德爵士端起红茶,轻轻抿了一口,没说话,示意塞拉诺继续。
塞拉诺将军重新坐下,身体往前倾:“纳瓦拉现在虽然在卡洛斯派手里,但我们在那边还有几个忠诚的贵族。他们最近传回来的消息——很不妙。纳瓦拉的主要大贵族们正在策划一个阴谋。他们打算让纳瓦拉独立出去,然后投靠法国。”
“什么?!”莱亚德爵士手里的茶杯猛地一震,茶水差点洒出来。他把杯子放回碟子,声音提高了八度:“这怎么可能被允许?这——这完全没有法理依据!”
“他们会搞个公投,”塞拉诺苦笑,“就象之前意大利那几个邦国被法国吞并时一样。而且纳瓦拉在历史上确实被法国占领过一段时间,法国人会拿这个当借口,说什么&039;历史渊源&039;。”
莱亚德爵士的脸色变得很难看:“我完全明白这件事的严重性了。我会立刻联系伦敦。首相阁下请放心,法国如果真敢这么做,那就是触碰大英帝国的底线。我们绝不会充许法国在伊比利亚半岛扩张势力,这根本不符合国际法又或者其他什么依据。”
他站起来,开始在房间里来回走:“更何况,如果纳瓦拉的阴谋得逞,巴斯克和加泰罗尼亚会不会也效仿?到那时候西班牙就真的要四分五裂了。而这些碎片如果都落入法国的势力范围——”
他没说完,但两人都明白后果。
塞拉诺将军长叹一声:“所以我才如此焦虑。单纯的内战我们还能应付,但如果法国人直接介入,煽动分离主义,性质就完全不同了。”
莱亚德爵士停下脚步:“首相阁下,您手上有确凿的证据证明法国人直接参与了吗?
如果有,我可以立刻向伦敦报告,让外交部向法国施压。”
塞拉诺将军迟疑了一下:“直接证据还在收集。但种种迹象都指向法国。那些宣传独立的报纸背后的资金来源不明,我们的情报人员发现有法国人在纳瓦拉和巴斯克地区频繁活动,还有几位纳瓦拉贵族最近秘密去了巴黎——”
“这些就够了。”莱亚德大使打断他,“我会把这些情报一并发给伦敦。同时,首相阁下,您必须加快军事行动。舆论战和外交战我们可以帮忙,但战场上的胜利必须由您来取得。只有尽快击败卡洛斯派,收复失地,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我明白。”塞拉诺将军点点头,“我已经在准备新的攻势了。只是——我们需要更多的武器和资金。”
莱亚德沉默了片刻:“我会向伦敦建议增加对西班牙政府的援助。但您也要明白,英国议会对这场战争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您必须向我们证明,增加的援助能够带来决定性的胜利,而不是继续无休止的消耗。”
“我保证。”塞拉诺将军坚定地说,“给我三个月,我会让您看到成果。”
莱亚德爵士伸出手:“那就这么说定了。我今天下午就发电报给伦敦。至于法国人的阴谋,大英帝国会让他们知道,伊比利亚半岛不是他们可以随意染指的地方。”
事实证明,英国得到消息还是太晚了一些。就在英国首相迪斯雷利为这个事情发愁的时候,纳瓦拉的独立运动已经展开了。
当这件事从马德里传到伦敦外交部时,已经是傍晚六点。外交部的值班文员慌慌张张地将解密后的电报送往唐宁街干号,此时首相迪斯雷利正准备用晚餐。
“见鬼!”首相迪斯雷利扫了一眼电报,将手中的餐刀重重放下,餐盘发出刺耳的声响,“让德比立刻过来,还有陆军大臣。快去!”
半小时后,外交大臣德比伯爵匆匆赶到首相官邸。他还穿着参加晚宴的礼服,脸色苍白。
“已经发生了,”外交大臣德比伯爵把从西班牙驻英大使那里得到的最新消息递给首相,“就在今天下午,纳瓦拉地方政府,以大贵族埃利奥侯爵为首发表了声明,宣布纳瓦拉独立,成立纳瓦拉王国,希望得到国际社会认可。他们声称不再参与西班牙内战,不会为西班牙王国政府和卡洛斯派流血。”
“然后呢?”首相迪斯雷利点燃一支雪茄,眯着眼睛问道。
“然后,”外交大臣德比伯爵的声音都有些发颤,“法国在两个小时内注意,仅仅两个小时—就宣布承认纳瓦拉王国。法国外交部的声明说,他们尊重纳瓦拉人民的自决权,并且——”
“并且表示会派遣一小支法军,应纳瓦拉政府邀请,帮助保卫纳瓦拉的独立和领土完整。”
迪斯雷利首相猛地站起来,雪茄的烟灰散落在地毯上。
“两个小时!”他的声音提高了八度,“从宣布独立到法国承认,只用了两个小时!
德比,你当真以为这是巧合?他们事先准备好了声明稿,准备好了军队,就等着这出戏开场!这是个阴谋,这是个巨大的阴谋!”
他在房间里来回渡步,象一头被激怒的狮子。
“那个该死的波拿巴,”迪斯雷利首相咬牙切齿地说,“拿破仑三世以为普鲁士人教训他还不够吗?现在又想在比利牛斯山捡便宜?什么狗屁民族自决,什么狗屁应邀保护!
这就是赤裸裸的侵略!他以为我们都是傻子?”
他气呼呼地将文档摔到桌上,转身看向德比。
“我的外交部长,这可以视作法国人侵占西班牙王国的第一步。我们必须要做出强硬表态!”
外交大臣德比伯爵尤豫了一下:“首相,我们的选择其实很有限。法国在形式上保持了合法性——毕竟是纳瓦拉自己宣布独立,法国只是承认既成事实——”
“这是拿破仑三世的新把戏,我们不能就这么不管。”迪斯雷利首相重新坐下,语气冷静了一些,但更加危险,“他学聪明了。不直接出兵,而是先扶植一个傀儡政权,然后以&039;保护者&039;的身份进驻。注意吃相的做法,但这也是不被允许的。”
“我的外交部长,这可以视作法国人侵占西班牙王国的第一步。我们必须要做出强硬表态!”
外交大臣德比伯爵尤豫了一下:“首相,我们的选择其实很有限。法国在形式上保持了合法性——毕竟是纳瓦拉自己宣布独立,法国只是承认既成事实——”
“这是拿破仑三世的新把戏,我们不能就这么不管。”迪斯雷利首相重新坐下,语气冷静了一些,但更加危险,“他学聪明了。不直接出兵,而是先扶植一个傀儡政权,然后以&039;保护者&039;的身份进驻。注意吃相的做法,但这也是不被允许的。”
他敲了敲桌面:“给我准备一份备忘录,明天内阁会议讨论。如果我们今天对法国在纳瓦拉的行径保持沉默,明天他们就会吞并整个巴斯克,后天就是加泰罗尼亚。再过几年,地中海就成了法国人的内湖。”
外交大臣德比伯爵脑筋飞速转动着,然后说道:“首相大人,我想了一下,我建议,首先,我们绝不承认所谓的纳瓦拉王国。第二,召回我们驻巴黎的大使。第三——”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第三,通知海军部,让刚刚从埃及返回的地中海舰队做好准备。如果法国人不回应我们,我建议我们的舰队就访问巴塞罗那。让马德里和巴黎的人知道,英国不会坐视西班牙被肢解。”
“还有,”首相迪斯雷利补充道,“给维也纳和柏林发电报。我就不信,维也纳的弗朗茨皇帝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法国人在西欧打破底线进行扩张。
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