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卷过营寨,旌旗猎猎作响。
袁谭立于沙盘前,目光沉静。
沙盘上,代表着麹义旧部与蒙特内哥罗贼的标识犬牙交错,盘踞在漳水以南、部分山区。
蒋通掀帘而入,带入一股寒气
这群贼子,端是狡猾,若无熟悉地形习性之人,还真捉不住他们。
“长公子,管升和他找来的那几个老卒,有消息回禀。”
“讲吧。”
“据他们排查并结合以往所知,麹义死后,这些贼子以几个原先的低层军官为首,抱团成了几股悍匪。”
蒋通顿了顿,脸色有些难看,“而且他们至今还持有军械。”
袁谭指尖敲打着沙盘边缘,发出笃笃的轻响。
“意料之中,一群杀坯,为了生存,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他顿了顿,语气转冷,“管升可探明他们主要的藏匿点和活动规律?”
“大致摸清了几处,其中一股,以原先登营一个叫胡连的军侯为首,最为凶悍,也最是狡猾。”
“他们最近一次露面,劫掠了赵国一处武库,下手狠辣,郡兵……几无活口。”
“武库?”
一旁的张郃眉头紧锁,“他们抢军械作甚?莫非想造反?”
高览怒道:“当初大将军就不该心慈手软,就该把他们……”
“现在说这些毫无意义。”
袁谭打断他,目光扫过帐内众人,“当务之急,是找到他们的老巢,务必全歼,以儆效尤。”
“管升找来的那几人,熟悉他们的习性,这是关键,蒋通,允他们人手钱粮,务必拿到确切藏身地。”
“唯!”
蒋通领命而去。
帐内只剩下袁谭、沮授、张郃、高览四人。
袁谭心想,此时的袁尚,定然已经开始在邺城之中,培养自己的亲信,班底。
但自己也不是毫无准备。
袁谭走到沮授身边,压低声音:“沮公,剿匪之事,按部就班即可。但邺城之内,田丰先生身陷囹圄,我心实在难安,我离开前虽与郭图、辛评有言在先,让他们倾力相助,却不知此事往何处发展?”
沮授闻言,先是吃了一惊。
他怔怔地看了袁谭片刻,灯火在他深邃的眼中跳动。
田丰!田元皓!
对于他来说,田丰不仅仅是他的政治盟友,更是能够同频同志的朋友。
虽不敢以管鲍相比,但在心中,亦去不远。
他原以为,袁谭首要考虑的是如何尽快剿匪立威,或是如何应对袁尚。
毕竟,田丰虽有大才,却也曾激烈反对袁绍战略,是触怒大将军的“直臣”“罪臣”,更是逢纪等人除之而后快的对象。
主动沾染此事,极易引火烧身。
然而,袁谭却在离开权力中心、自身立足未稳之际,率先将营救田丰提上日程,这份担当与魄力,这份对人才的珍视……
‘或真雄主耶?’
思绪电转间,沮授开口:“长公子竟已着手此事,授……代元皓,先行谢过!”
他微微拱手,继续道:“郭公则、辛仲治虽与吾等政见时有相左,但于立嗣大事上支持长公子,营救元皓,于他们而言亦是削弱审配、逢纪之势,故他们定会尽力。”
“然,邺城水深,审正南把持刑狱,逢元图监察细作,仅凭郭、辛二人,恐力有未逮,且易被察觉,反误大事。”
“沮公有何良策?”袁谭目光灼灼。
沮授压低声线:“需得一关键之人,此人身在邺城中,不揽寸权,为大将军所重。”
“何人?”
“张导,张公珩。”
袁谭眼神微动,此人历史上寂寂无名,但在原身的记忆中,并非无名小卒。
“可是那位曾助父亲入主冀州,却常年被闲置的元老?”
“正是。”沮授颔首,“张公乃冀州名士,清望素着,虽无实权,但大将军念及旧情,必会有所顾忌。”
“更重要的是,其子张骐,虽有才名,却困于邺城不得伸展。张公自身抱负难酬,岂能不望子成龙?若长公子能许张骐一个青州实缺……”
袁谭立刻了然:“以青州之前程,换张导出面,伺机向父亲进言,以稳定人心、彰显仁德为由,请求赦免元皓先生?”
“长公子明见。”
沮授眼中闪过赞许,“此乃阳谋,张导为子谋前程,必会尽力,且由他这等老臣运作,比之郭图辛评直接出面,更为隐蔽自然,成功之机更大。”
袁谭断然道:“善!此事便依沮公之策。只是,派何人去连络张导?”
沮授目光一凝,行了一礼:“授,愿遣犬子沮鹄,携长公子亲笔信与授之令信,面见张公。”
袁谭闻言,心头一震,看向沮授。
派其长子行事,这是沮授将身家性命托付给他的姿态!
……
几日后。
邺城沮府后院,灵堂的白幡在夜色中凄清摆动。
沮鹄一身素服,正于父亲灵位前静默添香,面色沉静如水。
官渡兵败,老父下落不明,沮鹄就情知自己需要能够担起家族重任。
心腹老仆悄步而入,未发一言,只将一枚细小竹管塞入他手中。
沮鹄面色不变,只微微颔首,示意老仆退下。
他独坐灯下,拆开火漆,打开密信。
当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他呼吸猛地一窒——大人竟尚在人间,在袁青州的军中!
母亲低低的啜泣声传来。
他强压下心头惊涛,将密信贴身藏好,面上仍是那副沉静哀戚的模样。
母亲推门而出,泪眼婆娑:“鹄儿,为娘又梦见你父……”
沮鹄垂首,声音平稳:“母亲保重身子,父亲在天之灵,必不愿见您如此。”
待夜深人静,他换上深色布衣。
未从正门出入,而是翻过后院矮墙,在暗巷中穿行。
几度变换路线,确信身后绝无眼线,方至张导府邸后门。
轻叩三声,两急一缓。
门扉悄然开启,沮鹄闪身而入,低声道:“冀州故人,有要事面呈张公。”
书房内,被惊醒的张导看着这个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眉头微蹙。
沮鹄不发一言,只将袁谭亲笔密信置于案上。
张导沉吟良久,终是取过灯烛,将密信焚为灰烬。
“回复袁青州,这事,老夫接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