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配与逢纪对视一眼,知道物极必反,不宜再逼,便识趣地告退。
一出大将军府,逢纪脸上便难以抑制地露出喜色。
他低声道:“正南,看来大将军心意已动。”
审配脸色并无笑意,反而正色道,“袁显思一介武夫,城府气魄不足,非是我等空口构陷,而是确有可能为奸人所用,况且此番若能将其调回,则我等内部安稳,合力驱曹,实乃幸事!”
逢纪心中不以为然,嘴上却道:“善,正南与我速去禀报三公子!”
二人脚步轻快,径直赶往袁尚的府邸。
袁尚早已等侯多时,见二人面带春风地,立刻迎上前:“二位先生,大人如何决断?”
逢纪拱手笑道:“恭喜公子!大将军虽未明言,然意已动摇,召回袁谭,恐怕只是时间问题了。
袁尚闻言,脸上绽开笑容。
他激动地拉住审配和逢纪的手:“全赖二位先生运筹!若他日……尚必不负二位!”
他立刻吩咐:“备酒!今日我要与二位先生痛饮,不醉不归!”
酒肴迅速摆上,美酒斟满金樽。
三人举杯,谈笑间,袁尚志得意满。
今日之事,真是天大的喜讯!
若袁谭再度归邺,届时整个天下人都能明白,自己就是袁绍的嗣子,是能够承接他大位的存在!
审配补充道:“袁谭若离青州,大将军必择一人替代,只是曹贼凶顽,大将军很是头疼,青州是危亡之地,但也是建功立业的机会!”
袁尚心中有些惧意。
审配的潜台词,是希望他能执掌青州。
可青州之地,固然富庶,但和曹操短兵相接,真要是接手,根本无从抵抗。
袁尚脑海里闪过许多画面。
如今他在邺城,但官渡之战曹操兵少将寡,仍能斩颜良诛文丑,最后火烧乌巢,实在是让人生畏。
曹孟德固然身份卑鄙,但行军打仗,的确有能耐。
逢纪心思细腻,很敏锐的捕捉到了袁尚脸上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似乎有畏惧和迟疑?
但他此时已经选择了袁尚,不便责问,只道:“我与正南兄推荐了二公子南下,布防青州,只是大将军恐有他论。”
袁尚听闻,先是心中松了口气,道:“幽州残破,虽能征召乌桓人,但只怕二哥力有未逮,不足以挡曹操兵锋。”
说到这里,袁尚有些郁闷:“况且,张郃高览,系军中智勇之辈,救援乌巢,若非此二人,袁谭也难立功业,如今正是武夫大展拳脚之际,却不知这等勇武之辈,怎生都被袁谭拉拢了!”
逢纪饮酒,不知道怎么给袁尚解释。
他之前给袁尚引荐了大儒的门徒,牵招,也是袁尚心心念的年轻俊彦。
结果呢?
牵招有意行伍,袁尚却偏偏安排了文书工作……
典型的对行伍之事不甚了解,还要强加干涉。
这种事情,自己当面提出来,反而不美,可袁尚似乎真的意识不到。
如此作风,即便麾下真有智勇双全之辈,又如何才能出头呢?
逢纪麾下的细作有消息传来,曾经跟在袁谭身边的亲兵队长,一个唤作蒋义渠的,都被赐了名字,出入同行,现在居然能跟着张郃高览一起探讨军事了……
两相对比,似乎袁谭的确善于发掘人才。
“公子不必多虑,曹贼缺粮,今岁兴兵,必不能持久,况且青州六郡,我等有四郡在手,便是以空间换时间,也足以拖死曹贼。”
审配思考了片刻,根据自己对青州的了解,做了自认为合理的分析。
这话一出,袁尚心中有了底气,脸上愈发从容。
他举杯向审配、逢纪敬酒,语气自得:
“有二位先生助我,何愁大事不成?袁谭虽有些许军功,终究不过是一介武夫,难登大雅之堂。待他回邺,我便让他知道,什么大义所在!”
逢纪含笑不语,审配却微微皱眉。
他话音未落,忽有亲信疾步入内,低声禀报:“公子,大将军方才召见郭图、辛评。”
袁尚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大人必然是问那家书之事。”
审配逢纪:“合该如此。”
袁尚冷笑一声:“此事全在大人心意,郭图、辛评虽与他亲善,却也不敢明目张胆坦护。”
审配沉吟道:“郭图、辛评虽支持袁谭,但在此等大事上,未必敢逆大将军之意。”
逢纪亦点头:“只要他们不敢力保,袁谭便难逃嫌疑。”
袁尚转向审配、逢纪,兴奋道:“二位先生,此乃天助我也!”
……
与此同时,大将军府书房内。
袁绍将那份“文氏家书”的帛书掷于郭图、辛评面前,“公则,仲治,你二人且看,此物……当作何解?”
郭图率先躬身,言辞恳切:“明公,此乃曹操奸计,离间骨肉,万万不可中了那阉宦遗丑的圈套啊!”
辛评立刻接口:“正是!长公子即便行事或有逾越,其根基、其声望、其部曲皆系于河北,系于明公!他绝无理由勾结曹贼,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此乃天道。”
郭图见袁绍不语,连忙补充:“仲治所言极是!长公子屡挫曹兵,如今坐镇青州,乃是我河北屏障!曹操此计,正是忌惮长公子之勇略,欲使我自断臂膀!明公若因此信而疑显思,正堕曹操彀中,岂非亲者痛,仇者快?”
袁绍眉头紧锁,他觉得郭图辛评说的也有道理。
只是,他怕袁谭真有不臣之心,又怕这真是曹操的诡计。
好生为难。
“你二人,当真认为显思无辜?”袁绍的声音带着一丝尤疑。
郭图与辛评拜伏于地,异口同声:“臣等愿以性命担保!望明公明察!”
袁绍挥了挥手:“……罢了,你等先退下吧。容孤……再思之。”
书房内重归寂静。
袁绍独坐良久,目光再次落在那份帛书上。
郭图、辛评与审配、逢纪,双方各执一词,皆言之凿凿,让他无法决断。
最终,他深吸一口气,脸色象是吃了苍蝇,下定了某种决心。
“来人,”他沉声道,“去请田元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