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祁公馆，暮色已然四合。

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华灯初上，如同散落的星辰，与天边最后一抹瑰丽的晚霞交相辉映。

孟朝桉似乎从短暂的休憩中恢复了些许精神，她脱掉外套，赤着脚，走到那片巨大的落地窗前。

晚霞的余晖将她整个人笼罩，勾勒出一道纤细而朦胧的金边。

祁叶跟在她身后，沉默地看着她的背影。

那一刻，她仿佛要融进那一片暖金色的光晕里，透明得有些不真实。

“真美啊。”孟朝桉望着窗外，轻声感叹。即使她的世界已经失去了气味，色彩也变得有些黯淡，但落日熔金的壮丽，依旧能直达心底。

祁叶走到她身边，与她并肩而立，目光却始终落在她的侧脸上。

“嗯，很美。”他应和着，但在他眼中，再美的景色，也不及她万分之一。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站着，谁也没有再说话。

空气中流淌着一种静谧而哀伤的气氛，仿佛连时间都变得黏稠而缓慢。

夕阳一点点沉入地平线，最后的光芒挣扎着，将云朵染成最浓烈的橘红与绛紫。

孟朝桉忽然转过身，面向祁叶。

霞光在她眼中跳跃，映出一种异常明亮却又深不见底的光泽。

“祁叶。”她叫他的名字，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

“嗯。”祁叶低头凝视着她，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一种不祥的预感悄然蔓延。

孟朝桉抬起手，指尖轻轻抚上他紧抿的薄唇，沿着他冷峻的脸部线条缓缓向上，最终停留在他微蹙的眉间，似乎想将那褶皱抚平。

她的指尖微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谢谢你。”她看着他，嘴角努力向上弯起一个温柔的弧度，眼底却迅速积聚起水汽，“谢谢你这段时间，这么用心地陪着我。”

祁叶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只能握住她抚在自己脸上的手，紧紧贴住，感受着她微弱的脉搏。

“我有时候会想，”孟朝桉继续说着，声音带着一种空灵的平静，像是在叙述别人的故事，“如果……如果没有遇到你，我的人生会是什么样子？大概还是会很嚣张，很肆意，但可能……永远不会知道，被人这样放在心尖上珍视，是什么感觉。”

她的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滴在祁叶的手背上，滚烫得灼人。

“所以，我一点都不后悔。”她泪眼朦胧地看着他，笑容却愈发灿烂，带着一种破碎的美感，“就算时间短了一点，我也觉得……很值了。”

“别说了……”祁叶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带着血丝。

他伸出手，想要擦掉她的眼泪，却发现自己的指尖也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孟朝桉却摇了摇头，踮起脚尖，主动吻上了他的唇。

这个吻，不同于以往的任何一次。

没有欲望，没有掠夺，只有无尽的温柔、眷恋和……一种近乎诀别的悲伤。

她的唇瓣冰凉而柔软，带着咸涩的泪水味道。

祁叶的身体彻底僵住，随即，一种巨大的、灭顶般的悲痛席卷了他！他猛地收紧手臂，将她死死箍在怀里，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之中，然后化被动为主动，深深地回吻她。

落日最后的余晖中紧紧相拥，疯狂而悲伤地亲吻着，仿佛这是世界末日前的最后一个吻。

眼泪不受控制地从两人紧闭的眼角滑落，交织在一起，分不清是谁的。

祁叶尝到了她泪水的苦涩，也尝到了自己心底蔓延开的、无边无际的绝望。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天边最后一丝光亮也被夜幕吞噬，窗外只剩下璀璨的人间灯火。

孟朝桉的力气仿佛被这个吻彻底抽空。

她的回应渐渐微弱，身体软了下来。

祁叶感觉到她的异常，猛地结束这个吻，低头看去。

孟朝桉靠在他怀里，眼睛轻轻闭着，长睫上还沾着晶莹的泪珠，嘴角却带着一丝满足而安详的弧度，像是睡着了。

但她的呼吸，变得异常轻浅而缓慢。

“朝桉？”祁叶的心跳骤停，声音带着极致的恐慌，轻轻摇晃她，“朝桉！”

怀里的人没有任何反应。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锥，瞬间刺穿了祁叶的四肢百骸！他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冲向卧室，声音嘶哑地咆哮着：“陈医生！叫陈医生！快！”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公寓里回荡，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慌乱和绝望。

怀中的身体轻得如同羽毛，仿佛随时会消散在空气中。

祁叶将她轻轻放在床上，握着她的手，一遍遍地呼唤她的名字，声音从嘶吼变为无助的哀求。

“朝桉，别睡……看看我……求你……”

孟朝桉依旧安静地沉睡着，脸色在灯光下苍白得透明，仿佛一个易碎的琉璃娃娃。

陈医生和护士匆忙赶来，立刻进行检查。

祁叶像一尊失去灵魂的雕像，僵立在床边，目光死死地盯着床上的人，整个世界在他眼前轰然崩塌，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冰冷。

他知道，那个带着泪水的吻，或许就是她清醒时，给他的最后一个告别。

夜幕，彻底笼罩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