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朝桉的苏醒,并非一蹴而就。
那更像是一场漫长而艰难的跋涉,从一个完全混沌的黑暗,走向一片空白而陌生的荒原。
她的意识时清醒,时模糊。
清醒的时间逐渐变长,但每次醒来,面对的都是一个全然陌生的世界,和一个自称是她“弟弟”、名叫“孟朝屿”的、眼神温柔得有些过分的男人。
她的记忆像被格式化了的硬盘,一片空白。
她不记得自己是谁,不记得从哪里来,不记得任何过往。
甚至连最基本的常识,都显得模糊而遥远。
这种感觉可怕而无助。
就像一艘失去舵的船,漂浮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上,找不到任何方向。
孟朝屿成了她与这个陌生世界唯一的连接点。他耐心地、一遍遍地告诉她“事实”
“你叫孟朝桉,是我的姐姐。”
“你生了一场很重很重的病,睡了很久。”
“这里是很安全的疗养院,你需要在这里好好休养。”
“外面……有些不好的事情,暂时不能出去。”
他的解释听起来合情合理,他的照顾也无微不至。
他会喂她吃流质的食物,帮她做复健,陪她说话,尽管她大多时候只是沉默地听着。
孟朝桉试图从他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找到更多信息,但那里面除了温柔和关切,似乎还隐藏着一些她看不懂的、更深的东西,让她本能地感到一丝不安。
她尝试着提问,声音因为虚弱和久未说话而沙哑:“我……是怎么生病的?爸爸妈妈呢?”
孟朝屿的眼神几不可查地闪烁了一下,随即被更深的“悲伤”所覆盖:“是一场意外……爸爸妈妈他们……已经不在了。所以,现在只有我们姐弟俩相依为命了。”
他的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哽咽,听起来毫无破绽。
孟朝桉的心沉了下去。一种巨大的孤独感笼罩了她。
原来,在这个世界上,她只剩下这个“弟弟”了。
她开始努力地“学习”和“适应”。
学习如何靠着助行器慢慢走路,如何理解这个房间里的一切。
她的身体依旧虚弱,肌肉无力,每一个简单的动作都异常艰难。
孟朝屿始终陪在她身边,鼓励她,扶着她。
他成了她空白世界里唯一的色彩和声音。
在某些瞬间,一些奇怪的碎片会毫无预兆地闯入她的脑海。
一个模糊的、宽阔温暖的怀抱,带着一种让她安心的清冽气息。
一段破碎的旋律,似乎有人在她耳边哼唱过。
一种对某种浓烈、鲜艳颜色的莫名偏好。
这些碎片转瞬即逝,抓不住源头,却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熟悉和……心悸。
当她试图去深想时,头就会开始隐隐作痛。
“头又疼了吗?”孟朝屿总是能第一时间察觉到她的不适,立刻递上温水和不知名的药片,“别想太多,医生说了,你需要静养,慢慢会想起来的。”
他的体贴入微,让她将那份不安归咎于大病初愈的混乱。
日子一天天过去。
孟朝桉的身体在缓慢恢复,可以不用助行器在房间内短距离行走了。
但她活动的范围,仅限于这栋独立的小楼。
每次她提出想出去看看,孟朝屿都会以“外面风大”、“你身体还没好利索”、“疗养院有规定”等理由温柔而坚定地拒绝。
窗户被百叶窗遮挡着,她看不到外面的具体景象,只能听到隐约的鸟鸣和风吹过树叶的声音。
这个世界,对她而言,仍然只有这个房间大小。
她变得越来越依赖孟朝屿。
他是她认知的全部,是她安全感的唯一来源。
尽管那份莫名的疏离感始终存在,但在绝对的孤独和空白面前,这点不安显得微不足道。
孟朝屿很满意这种状态。
他看着孟朝桉像一张白纸一样,逐渐被他填上他想要的色彩,一种巨大的掌控感和满足感油然而生。
他会给她讲一些“过去”的事,当然是经过他精心篡改的版本。
一个只有他们姐弟二人、相互扶持、感情深厚的“过去”。
他会刻意强调他们之间的“亲密无间”,试探着进行一些肢体接触,比如拥抱,或者帮她梳理长发。
孟朝桉起初有些僵硬,但并未强烈抗拒。
在她的认知里,这是“姐弟”之间正常的亲近。
孟朝屿的胆子渐渐大了起来。
他开始更长时间地凝视她,眼神里的温柔渐渐掺杂了更多露骨的痴迷。
他开始在夜里,坐在她的床边,看着她入睡,一坐就是很久。
他知道,他正在一步步地,将这只失去记忆的金丝雀,彻底豢养在他打造的牢笼里。让她习惯他的存在,依赖他的给予,最终……完全属于他。
而远在另一个世界,那个真正的、疯狂寻找她的男人,似乎已经成为了一个被遗忘的、无关紧要的符号。
孟朝桉的世界,在遗忘和谎言中,被强行塑造成了一个只有孟朝屿的、扭曲的孤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