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马尔罕的黄金王宫广场,石板被正午的烈日烤得发烫。
数千名帖木儿贵族与将领跪在广场上,华服沾满尘土,额头紧贴地面。
饕餮卫身着黑色甲胄,在他们前方列成一排,纹丝不动。
广场尽头的高台上,朱棣坐在黄金王座上。
他单手支着下颌,另一只手搭在狼牙棒上,俯瞰着下方。
范统和宝年丰一左一右,站在王座之后。
“带上来。”
朱棣的声音不高,却清淅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两名饕餮卫拖着一个身影,走到广场中央。
是哈里勒素檀。
他华丽的衣袍被撕烂,脸上涕泪横流,身体抖动,裤裆里散发出的骚臭味,在血腥气中格外刺鼻。
接着,四名亲卫抬来一副担架,将缠满绷带的米兰沙放在哈里勒对面。
米兰沙脸色苍白,嘴唇干裂,呼吸时肩膀的伤口起伏。
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瘫软的哈里勒身上。
广场上鸦雀无声,只有贵族们粗重的喘息和牙齿打颤的声音。
朱棣从王座上微微前倾身体,沉重的压迫感让所有人都把头埋得更低。
“本王曾允诺,哈里勒的命,由你处置。”
他的目光落在米兰沙身上。
此言一出,跪伏的贵族人群中传来压抑的骚动。
他们不敢相信,这位东方的征服者,会用如此公开的方式,将一个素檀的性命,交给一个叛徒。
米兰沙的身体动了动。
他推开亲卫的手,用手肘撑着担架,一点点坐起。
他额头冒出冷汗,绷带下渗出暗红血迹。
“多谢……殿下。”
他的声音嘶哑干涩。
他没有看朱棣,只是从怀中摸出一把三寸长的小刀。
刀柄上镶崁着绿松石,是女人的饰物。
哈里勒看见那把刀,发出了呜咽,手脚并用地向后蹭,在地上留下一道湿痕。
米兰沙没有理会,用小刀在自己手臂上轻轻划了一下。
“嘶……”
他脸上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
他从担架上翻下,用手肘在地上拖行,爬向哈里勒。
动作很慢,很费力。
广场上,没有任何人敢发出声音。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这诡异的一幕。
“别过来……别过来!我是素檀!我是帖木儿的子孙!”
哈里勒尖叫着,声音刺耳。
米兰沙终于爬到他的面前。
他伸出那只没有受伤的手,一把揪住哈里勒的头发,将他的脸强行按在地上。
“素檀?我杀的就是素檀。”
米兰沙发出一阵尖锐的笑声。
他举起了那把小刀。
“噗嗤!”
刀尖刺入哈里勒的后背。
“啊——!”
哈里勒发出惨叫,身体剧烈地抽搐。
米兰沙没有理会,握着刀,开始在哈里勒的背上缓慢而稳定地刻画。
他的动作很专注,象一个工匠在雕琢一件作品。
“你还记得我母亲的名字吗?”
米兰沙的声音在哈里勒耳边响起,语调轻柔得让人头皮发麻。
“她叫……阿伊莎。”
刀锋划破皮肉,带起一串血珠。
“她是整个王宫最美的花。你嫉妒她,嫉妒我,因为我流淌着比你更高贵的血。”
哈里勒的惨叫变成了哀嚎,他想挣扎,却被饕餮卫死死地按住。
“所以,你们就污蔑她,羞辱她,给她安上一个‘与侍卫私通’的罪名。”
米兰沙的每一句话,都伴随着一刀刻画。
“你当着所有人的面,用马鞭抽她,用烙铁烫她,逼她承认那莫须有的罪名。”
“我当时就在旁边看着,我求你,我跪在地上求你,可你只是笑着,一脚把我踹开。”
他的声音开始颤斗,积压了十数年的仇恨在此刻井喷而出。
“最后,你赐给她一杯毒酒。她喝下去之前,看着我,对我笑。她说,活下去,米兰沙,活下去,哪怕再卑微也要活下去,我的孩子,妈妈爱你!”
刀锋在哈里勒的背上,刻完了最后一个笔画。
那是一个用鲜血写成的,属于他母亲的名字。
在场的所有贵族,都听到了这段往事。
许多人脸色煞白,身体抖得更加厉害。
他们当年,也在这座广场上,亲眼目睹了那场酷刑,却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说一句话。
米兰沙丢开小刀,对着高台的方向,嘶哑地喊道:
“取一只碗来!”
一名亲卫从缴获的战利品中,取来一只纯金打造、镶满宝石的酒碗,送到米兰沙面前。
米兰沙接过金碗。
他看着碗中反射出的,自己那张苍白而疯狂的脸。
他笑了。
他一把揪住哈里勒的头发,将他的脑袋向后拉扯,露出他那因为尖叫而扭曲的脖颈。
“噗!”
米兰沙用另一把匕首,干脆利落地割开了哈里勒的喉咙。
温热的血液喷涌而出。
米兰沙将金碗凑了过去,任由那王室的血液,注满这只权力的金碗。
哈里勒的身体还在抽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眼睛瞪得滚圆,看着蔚蓝的天空。
很快,金碗满了。
米兰沙松开手,任由哈里勒的尸体软倒在地。
他端着那碗血,挣扎着站起。
他扫过广场上那些惊恐的脸,而后狂笑着,举起金碗,一饮而尽。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鲜血从他嘴角流下,染红了他的前襟。
他笑着,笑着,眼角有两行热泪混着血污滑落。
“母亲……我为您……报仇了……”
笑声戛然而止。
米兰沙身体晃了晃,手中的金碗“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整个人向后倒了下去,彻底昏死过去。
广场上,一片死寂。
阳光明媚,黄金王城依旧辉煌,但那股浓郁的血腥和疯狂,却让这片土地变成了地狱。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向高台,转向那个纹丝不动的身影。
朱棣缓缓地站了起来。
他没有看地上的尸体,只是用那双冰凉的眼睛,扫过下方跪伏的数千名贵族。
他的目光扫过之处,跪伏的贵族们身体都矮了一截。
“顺我者,可活。”
朱棣的声音,在广场上空回荡。
“今日之前,皆为过往。”
话音落下。
跪伏的人群中,先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即爆发出劫后馀生的哭泣和叩首声。
“谢大可汗不杀之恩!”
“我等愿降!愿为大可汗效死!”
朱棣对着范统摆了摆手。
“胖子,把那条蛇带下去,别让他死了。”
范统看着昏死的米兰沙被抬走,又瞧了瞧那群磕头不止,念叨不停的帖木儿贵族,撇了撇嘴。
这帮人叽里呱啦的,王爷能听懂才有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