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外城的鸡还没叫第二遍，清欢小筑的灶房就亮了灯。春桃顶着个鸡窝头，眼睛却瞪得像铜铃，正踮着脚往青铜小鼎里瞅，嘴里还碎碎念：“鼎爷您可得争点气，今儿要是把太后伺候舒坦了，我给您擦三天三夜的灰！”
“别杵在这儿挡道，鼎爷可比你懂事。” 苏清欢端着泡好的荷花瓣进来，发梢沾着点晨露，手里还拎着王伯刚送来的野藕，“王伯呢？不是说要帮我切藕丝？”
“在门口跟沈大人说话呢！” 春桃一蹦三尺高，扒着门缝往外瞧，“沈大人穿了身新官服，比昨儿那身青布衫精神多了，就是脸还是板着，跟谁欠他二斤五花肉似的。”
话音刚落，王伯就掀帘进来，烟袋锅子往灶台上一磕，笑得满脸褶子：“沈大人可是个实在人，刚托人把柳家当年抢食谱的字据弄到手了，还说等会儿在御膳房外守着，谁敢给咱们使绊子，直接拖去御史台问话。”
沈砚之跟着走进来，青缎官袍衬得他身姿挺拔，就是袖口那点蟹黄印还没完全洗干净，看着竟添了几分烟火气。他递过个油纸包：“刚买的热烧饼，垫垫肚子，御膳房的辰时才开灶，别饿坏了手。”
“还是沈大人细心！” 春桃一把抢过油纸包，掰了半块塞进嘴里，含糊不清道，“柳玉茹那小蹄子要是有这心思，也不至于天天干偷鸡摸狗的事。”
苏清欢咬了口烧饼，外皮酥脆掉渣，内里夹着葱花，正是她爱吃的味道。她摸了摸青铜小鼎，鼎身温温的，“味正心诚” 四个字泛着淡光，昨儿刚显出来的 “清欢” 与 “砚” 字虚影，此刻竟像粘在了一起。“走吧，再不去，柳小姐该以为咱们怯场了。”
一行人刚出巷口，就见巷口停着辆青布马车，车夫竟是沈砚之的贴身小厮阿砚。阿砚赶紧躬身：“苏姑娘，大人特意吩咐的，御膳房在宫里头，走路得半个时辰，坐车快些。”
春桃眼睛都直了：“沈大人也太周到了！比我那过世的阿爹还疼人！”
王伯在旁咳嗽一声：“丫头片子别胡说，小心沈大人把你塞回酸菜坛子里。”
马车轱辘轱辘往皇宫去，路过南市时，还能看见柳府的马车停在街角，柳玉茹正坐在车帘后补妆，瞥见苏清欢的马车，嘴角撇得能挂油壶。春桃扒着车帘喊：“柳小姐，你的藕挑子还扣在南市呢，别等会儿做菜没食材，哭都没地方哭！”
柳玉茹气得拍车帘：“苏清欢！你别得意，御膳房可不是你那破摊子，有你丢人现眼的时候！”
苏清欢隔着车帘笑：“总比某些人靠偷莲子凑食材强，柳小姐要是实在没辙，我这儿还有剩的莲心，送你两颗醒醒脑子？”
马车刚进御膳房，就见一群人围着灶台忙活，个个穿着体面的厨子服，见苏清欢进来，都停下手里的活打量。有个胖厨子撇撇嘴：“这就是外城摆摊的那个？御膳选拔也太不值钱了，阿猫阿狗都能来。”
春桃刚要炸毛，就被王伯拉住。苏清欢没理他，径直走到分配的灶台前，刚放下青铜小鼎，就见李御厨的徒弟赵小子跑过来，塞给她个布包：“苏姑娘，师傅让我给你送的蟹油，昨儿刚熬的，香得能把隔壁太监都引来。”
“谢了。” 苏清欢刚接过布包，柳玉茹就扭着腰过来，身后跟着两个帮手，手里拎着个描金食盒。“苏清欢，别以为有李御厨撑腰就了不起，今儿这御膳选拔，看谁能笑到最后。”
“那得看谁的菜能让太后动筷子。” 苏清欢打开布包，蟹油的香气瞬间飘散开，旁边几个厨子都忍不住吸鼻子。“不像某些人，菜还没做，先把架子摆得比御厨还大。”
柳玉茹气得脸发白，刚要说话，就见管事太监尖着嗓子喊：“辰时到！御膳选拔开始！今日考题 ——‘荷风送香’，限时一个时辰！”
柳玉茹立刻转身冲灶台，嘴里还哼：“等着瞧，我这道‘金盏荷花酥’，保管让太后赞不绝口！”
苏清欢却不急，先把野藕拿出来，用清水洗去泥垢。青铜小鼎刚碰到藕，鼎身就亮了亮，她立刻感知到藕里最清甜的部分，顺着纹理下刀，藕丝切得细如发丝，还带着水珠。
“小姐，柳玉茹都开始和面了！” 春桃急得直跺脚，“她那帮手还老往咱们这儿瞟，是不是想偷师？”
“让她看，看懂了也做不出这味道。” 苏清欢把藕丝放进清水里泡着，又拿出沈砚之送的莲子，剥去莲衣捣成泥。青铜小鼎里倒上玉泉水，莲心刚放进去，苦味就顺着鼎纹散了，只留着清冽的香气。
王伯帮着刮蟹黄，一边刮一边骂：“你看柳玉茹那蟹，都是冻了半个月的，蟹黄都发灰了，还敢往菜里放，真是不怕太后吃了闹肚子。”
正说着，柳玉茹的帮手突然 “哎呀” 一声，手里的油壶掉在地上，油溅了苏清欢的灶台一地。“对不住对不住，手滑了！”
春桃眼尖，看见那帮手袖管里藏着块油布，刚要发作，苏清欢就拉住她：“没事，擦干净就是。” 她弯腰擦灶台时，指尖碰了碰青铜小鼎，鼎身突然变冷 —— 刚才那油壶里的油，竟掺了陈油底子，要是溅到菜里，味道就全毁了。
“这位小哥，” 苏清欢直起身笑，“你这手滑得也太巧了，不如我给你找块抹布，省得等会儿再‘手滑’把火浇灭了？”
那帮手脸一红，赶紧溜回柳玉茹的灶台。柳玉茹咬牙切齿：“苏清欢，少在这儿含沙射影！”
“我可不敢，” 苏清欢往鼎里加了荷花露，“毕竟有些人的菜，得靠耍手段才能上台面，我可学不来。”
说话间，苏清欢已经把藕丝捞出来，和蟹黄莲泥拌在一起，酿进藕段里，上锅蒸。另一边，莲心水已经熬开，雪芽豆腐小块丢进去，再撒上新鲜荷瓣，汤色清亮得像琥珀。
赵小子在旁看得直咋舌：“苏姑娘，你这羹看着也太清爽了，比我师傅做的‘莲荷豆腐’还好看！”
“等会儿尝尝就知道了。” 苏清欢刚把蒸好的蟹粉酿藕丝端出来，就见管事太监喊：“时间到！呈菜！”
柳玉茹第一个冲上去，把她的 “金盏荷花酥” 摆在托盘里，酥皮做得精致，还撒了金箔，看着就贵气。苏清欢则把两道菜端上去，蟹粉酿藕丝透着粉白，莲荷雪芽羹浮着荷瓣，简单却透着灵气。
评委席上坐着三个人：太后、周御史，还有个穿蟒袍的礼部尚书。柳玉茹赶紧上前屈膝：“太后娘娘，臣女这道‘金盏荷花酥’，用了上等的酥油和荷花蜜，您尝尝。”
太后拿起银筷尝了一口，眉头皱了皱：“太腻了，这酥油放得太多，甜得发齁。”
周御史也尝了一口，放下筷子：“徒有其表，不如当年苏三夫人的‘莲荷豆腐’清润。”
柳玉茹脸瞬间白了，指着苏清欢的菜：“太后娘娘，她那菜看着寒酸，指不定用了什么廉价食材！”
苏清欢刚要说话，沈砚之突然从殿外走进来，手里拿着个账本：“太后娘娘，柳小姐怕是忘了，昨日她派管家扣下南市藕挑子，高价转卖，还指使泼皮偷苏姑娘的莲子，这些账本和人证都在。”
张管家被阿砚押着进来，“扑通” 跪下：“太后饶命！都是我家小姐逼我的！她还换了苏姑娘的蟹，想用冻蟹冒充鲜蟹！”
柳玉茹吓得腿软：“你胡说！我没有！”
李御厨这时也走出来，躬身道：“太后，臣可以作证。苏姑娘用的蟹是今早刚捞的鲜蟹，藕是护城河的野藕，莲子是江南雨前采的，都是上等食材。倒是柳小姐的蟹，臣刚才看了，确实是冻了半月的陈蟹。”
太后脸色沉下来：“柳家真是越来越不像话！连御膳选拔都敢耍手段！”
苏清欢上前一步，把莲荷雪芽羹端到太后面前：“太后娘娘，这道羹用莲心去苦，玉泉水熬制，雪芽豆腐是本地的鲜货，您尝尝解解暑气。”
太后半信半疑地尝了一口，眼睛瞬间亮了：“这羹…… 清得像山泉水，还带着荷香，比玉泉山的茶还润口！”
周御史也舀了一勺，尝完眼眶都红了：“是这个味道！跟当年苏三夫人的‘莲荷豆腐’一个滋味，就是更清鲜！”
苏清欢又把蟹粉酿藕丝递过去：“这道蟹粉酿藕丝，用野藕的脆衬蟹黄的鲜，莲泥中和了腥味，您试试。”
太后尝了一口，笑着点头：“好！好！这菜既有市井的鲜活，又有御膳的精致，比那些油腻的玩意儿强多了！”
礼部尚书也赞不绝口：“苏姑娘这手艺，真是绝了！不拘泥于规矩，反倒有真味道。”
柳玉茹瘫在地上，哭着喊：“不公平！她就是个市井厨娘，凭什么赢我！”
沈砚之冷冷道：“厨艺不分贵贱，柳小姐输在手艺，更输在心思不正。当年你娘陷害苏三夫人，如今你又故技重施，真当朝廷没人管了？”
太后闻言震怒：“竟有此事？李御厨，可有证据？”
“臣有！” 李御厨拿出当年的食谱和证词，“苏三夫人当年不愿帮权臣下毒，被柳家诬陷偷食谱，含冤而死。这食谱上还有柳家的私印，便是证据。”
太后拍案而起：“传旨！柳家削去士族身份，柳玉茹终身不得入宫！查！当年参与陷害苏三夫人的人，一个都不能放过！”
张管家吓得连连磕头，柳玉茹则被太监拖了下去，嘴里还喊着 “我不服”，声音越来越远。
太后看向苏清欢，笑容温和：“苏姑娘，你愿意留在御膳房当御厨吗？以后宫里的菜，都由你打理。”
苏清欢躬身行礼：“谢太后娘娘厚爱，只是臣女更喜欢市井的烟火气。臣女想在京城开家酒楼，让平民百姓也能吃上精致的菜，让御膳的味道走进市井。”
周御史赞道：“好志向！美食本就不分贵贱，苏姑娘这心思，比许多官员都通透。”
太后笑着点头：“准了！以后你那酒楼，朕赐名‘清欢小筑’，谁敢刁难你，直接报朕的名字！”
离开皇宫时，太阳已经升到头顶。春桃蹦蹦跳跳地喊：“小姐！咱们赢了！太后还赐了名字！柳玉茹那小蹄子肯定气疯了！”
王伯烟袋锅子抽得吧嗒响：“这叫善恶有报！当年苏三夫人的冤屈总算洗清了，我这老骨头也能瞑目了。”
沈砚之走在苏清欢身边，袖口的蟹黄印还在，却笑得温柔：“我已经让人把柳家的财产抄了一部分，给你扩建清欢小筑用。”
苏清欢看向他，青铜小鼎在怀里温温的，鼎身的 “清欢” 与 “砚” 字清晰可见，像被阳光刻在了一起。“沈大人，你这是要包养我这市井厨娘吗？”
沈砚之耳尖发红，却挺直腰板：“是想与你一起打理酒楼，日日吃你做的莲荷羹。”
春桃在旁喊：“沈大人快表白啊！鼎爷都替你着急了！”
王伯咳嗽一声：“别耽误人家小年轻，走，咱们去南市买藕，今晚庆祝！”
马车轱辘轱辘往回走，路过清欢小筑的巷口时，街坊们都围上来恭喜。苏清欢掀开帘子，看见巷口的老槐树底下，王伯的馄饨摊已经支起来了，香气飘得老远。
青铜小鼎在怀里轻轻发烫，苏清欢笑着想：这人间烟火，果然比皇宫的山珍海味，更让人踏实。而身边这个眉眼温柔的人，还有这一屋的烟火气，就是她穿越而来最好的清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