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说真的象你说的那样，我是个渴望幸福的孩子吧。”

渡渡鸦笑了。

一向不苟言笑，始终板着脸的她露出了比谁都幸福的笑容。

象是想起过去与某人生活的点点滴滴，觉得那人还在身旁。

露露星琉茫然地看着她，总觉得渡渡鸦的皮肤似乎塌了下去。

“我不想再逃避了。露露星琉，其实我之所以想杀你，从来不是出于嫉妒，仅仅只是因为你和羽太象了，看着你在舞台上满是笑容的样子，我总会想起还活着的羽。”

“我的罪恶驱使着我对你起了杀心，可你依然愿意宽恕这样的我。”

“对不起。”

“谢谢你。”

哪怕既视感越来越强，可露露星琉已然无暇顾及其他。

她亲眼看着渡渡鸦的身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内凹陷，仿佛有只看不见的虫子正在一点点吃掉她的内脏。

“你，你怎么了？到底发生什么了？”

“我……大概要死了吧。”渡渡鸦笑着说，“但能在死之前最后看到到一点光芒，我也死而无憾了。”

“希望我们再次相见时，不是在这个可悲的世界中。”

当渡渡鸦说完这最后一句话后，整个人失去支撑地倒在地上，半透明的皮肤看起来宛如一个装着水的水袋。

但很快，皮肤也无法继续维持下去，象是燃烧的蜡烛一样逐渐溶解成一摊粉红色、富含油脂的血水，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猩甜气味。

唯一能证明她还存在过的，就只有信号塔平台上仅存的黑裙黑发，白色绷带，以及坚硬的牙齿和头发。

露露星琉怔怔地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她颤斗着跪下来，捧起地上的发丝，怀疑这一切不过是又一场噩梦。

缪叠从她的肩膀上跳下来，坐到旁边。

“缪叠……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死了，死因是激活了体内的化骨水。”

“化骨水……？”

“你赶到之前血肢帮就已经在她身体里注入了化骨水，并且没有解药。顺带一提，成为魔法少女的话应该是能救她的，但我没那么做，你会怪我吗？”

露露星琉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地上的遗物。

手中的发丝被风吹向天空，露出下方一张芯片，上面赫然印刻着渡渡鸦的生产编号——psn-4-a-7243-005，把时间换算成星座，那她是天蝎座。

“喂喂喂，找到人了吗？我可不想一直挂着通话频道。”闪亮的声音不合时宜的响起，似乎完全没察觉到发生了什么事。

“闪亮小姐……”

“恩？什么事？”

“如果我插入别人的芯片，能不能看到那个人的记忆？”

“你问这个干嘛？等等，难道说你……”意识到事情不对劲，闪亮的语气也变得严肃起来。

“理论上来讲，芯片会记录人的一生，包括记忆、想法、思维和这期间产生过的所有情绪和情感，如果你真要那么做，就得做好性情大变的准备，因为当你插入芯片的那一刻，说不定会完完全全变成另一个人。”

“如果只是提取记忆的话，我个人不建议你那么做，完全有更好的办法。”

“这样啊。”露露星琉的声音很轻，轻地像只失去所有重量的鸟儿，“没关系，我可是魔法少女，不会有事的。”

说完，她便毫不尤豫地将芯片插入脖子后方的插槽里，速度快到缪叠甚至都没反应过来。

“露……！”

庞大的记忆化作风暴席卷而来，将缪叠还未说出口的话语通通压了下去。

这一刻，露露星琉终于得到问题的答案，弄清了那股既视感的来源。

渡渡鸦口中的羽，正是露露星琉憧憬的白色海鸥。

当记忆中那个白发少女微笑着向她伸出手掌时，好似破土而出的花苗迎来了此生温暖的阳光，无可替代，无法忘怀。

“嗨，我的名字叫做羽，你叫什么？你一个人坐在这里是有什么伤心事嘛？”

一行泪水划过露露星琉的脸颊。

她终于明白了渡渡鸦的想法和情感。

从冰冷的工厂中诞生、在冷漠的育儿所中长大、度过孤独而漫长的学校生活，每一段记忆都好象阴沟中人人喊打的老鼠。受人欺凌，无人关心，仅仅是作为一个商品来到这个世界上，既没有存在的意义，就连价值也所剩无几。

深不见底的悲哀如跗骨之蛆般从脚底攀至全身，其中经历的绝望远比昨晚都市圈下过的任何一场雨还要冰冷。

本应如此的人生，却偏偏在某一刻瞥见了道彩虹，从此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那道彩虹，正是渡渡鸦此生难忘的同学、朋友、爱人。

是露露星琉亲手掐死了那道彩虹，还大言不惭地说要偿还过错，是她害得渡渡鸦彻底变得偏执，还装作天使一样救下渡渡鸦。

都是她的错……都是她的错。

什么爱与正义，什么魔法少女，都是骗人的……

那不过她强加给自己的、用以自我欺骗的标签，以此作为她在这荒诞无稽的世界中活下去的意义。

她什么都没做到，她才是导致一切的罪魁祸首。

她有罪。

她要赎罪。

痛彻心扉的自我厌恶如恶魔般疯狂滋生，胃部不停痉孪反胃，象是要把所有深藏的谎言都吐出来。

漆黑的色彩自露露星琉的发端凭空诞生，随后如毒液般侵染了大片粉红。锋利的指甲疯狂生长，深深刺入血肉当中。红与黑的丝线从头顶落下，接管了这副失去灵魂的躯体。心灵象是一尊哭泣的魔女，要将沉重的悲伤抛向全世界。

“露露星琉！露露星琉！”哪怕缪叠想试着唤醒她，可结果都无济于事。

芯片中记载着的信息量远不是几分几秒就能接收完的，而在这期间，所有外部刺激都会被压下。

“操蛋！我就不该让你去救渡渡鸦！”

本来就是地狱难度开局，要是手底下唯一的魔法少女折在这了，缪叠干脆别玩了。

忽然，一道破空声传来。

随后两根连接着铜线的针状物入露露星琉的背部，高压电流瞬间释放，将她电晕了过去。

回头一看，发现是及时赶来的诺亚。

他庆幸地说道：“呼，还好我随身携带了电击枪，她跑得太快我完全跟不上。”

电击枪？

缪叠敢说普通电击枪绝对不可能对魔法少女起作用，能把快速魔女化的露露星琉瞬间电晕过去，这肯定能把一个正常人瞬间电焦。

“如何，我来的及不及时？”诺亚邀功道。

“很及时，我事先替露露星琉谢谢你。”

“就当做是预付的酬金吧，毕竟我还指望你们替我打理后事呢，所以能跟我解释下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先把她抬上车吧，还有渡渡鸦的遗物也拿上，路上我再跟你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