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举起的、由苍白光芒构成的“手”，如同凝固在时间中的冰棱，清淅地定格在酒馆朦胧的星辉光线下。

寂静，在圆桌上空持续蔓延，仿佛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

所有的“色彩”，那翠绿的惊讶，深靛的好奇，橙黄的漠然，罗尼的了然，以及“灿金”那骤然爆发出骇人精芒、几乎要刺破这意识空间的注视一所有的注意力，都死死地聚焦在那只手上，等待着“苍白”的下文。

林修的意识体平静无波，感受着那一道道或炽热、或探究、或冰冷的“目光”。他缓缓放下手，那经过酒馆规则统一处理、听不出任何个人特征、却带着北境风雪般冷澈质感的声音，在寂静中清淅地响起，每一个字都如同冰珠砸落在玉盘上：“加夫冈。”

他重复了这个名字，语气平淡，仿佛在确认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如果你指的是那个盘踞在雷蒙堡、自称酋长的白色狼人—

“6

他的话语微微停顿，仿佛在回忆一个早已被尘埃复盖的片段。

“那么，我可以告诉你。”

星辉流淌，映照着他那没有五官的苍白面容，却映不出丝毫情绪的涟漪。

“他，已经死了。”

“死了？！”

“翠绿”下意识地发出一声低呼，翠绿色的光芒因震惊而微微荡漾。

“深靛”那由深靛色光芒构成的、如同乱发般的“脑袋”猛地向前探了探，带着难以置信的语气：“死了？老金追了那么久的家伙，就这么————没了？谁干的？北境那边最近有什么大战吗？我怎么没听说？”

就连一直如同阴影般沉默的“橙黄”，那淡橙色的身影也几不可查地微微动了一下，似乎对这个消息产生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兴趣。

罗尼依旧端着酒杯，小口啜饮着，脸上那商人式的笑容更深了些，仿佛早已预料，又仿佛在欣赏一出精彩戏剧的开场。

而“灿金”—

那道锐利如剑的金色身影，在林修说出“死了”两个字的瞬间，猛地绷直！

如同被拉满的弓弦！一股混合着极度震惊、难以置信、以及某种目标落空后的暴戾气息，如同实质的冲击波，以他为中心轰然扩散，引得他面前那杯未曾动过的“星辉气泡”都微微震颤起来！

“你————说什么？！”灿金的声音第一次失去了那冰冷的稳定，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金属摩擦般的嘶哑，“死了？！怎么可能！我最后一次追踪到他的气息，就在北境边缘！他怎么可能————”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那双由纯粹金光构成的、没有瞳孔的“眼睛”，死死地、仿佛要穿透林修那苍白的外壳，看到其背后的真相。

林修迎接着他那几乎要燃烧起来的注视，声音依旧平稳，没有任何起伏，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客观存在的事实：“他闯进了我的地盘。”

话语简短，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占有权和————杀伐决断。

“然后，”林修微微侧首，那没有五官的面容似乎“看”了一眼某个不存在于这个空间的方向，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近乎缅怀般的意味，却又冰冷如铁，“我的兄弟，用刀，结果了他的性命。”

兄弟。用刀。结果了性命。

简单的词汇，组合在一起，却勾勒出一幅血腥、残酷、却又带着某种铁血情谊的画面。

“深靛”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那由光芒构成的“脖子”：“嘶————兄弟————用刀————乖乖，听起来可真够带劲的！北边的兄弟，你们那儿都这么解决问题的吗？”

“翠绿”则用“手”捂住了她那不存在的嘴，翠绿色的光芒闪铄着，似乎有些被这直白的血腥描述吓到，但又忍不住好奇。

罗尼脸上的笑容不变，眼神却微微闪铄，似乎在快速分析着“苍白”话语中透露出的信息——“我的地盘”、“我的兄弟”————这位新成员，在北境似乎并非孤家寡人，而是拥有着相当势力的领主类人物？而且，行事风格————相当强硬。

“灿金”沉默了。

他那金色的身影不再剧烈波动，而是如同冷却的熔岩般，缓缓沉淀下来。但那锐利的气息并未消散，反而变得更加内敛，更加危险。他死死地盯着林修，仿佛在判断这番话的真伪，在衡量这位“苍白”话语的分量。

酒馆内再次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只有星辉壁灯燃烧时发出的、细微到几乎不存在的噼啪声。

良久，“灿金”那经过处理、却依旧能听出其中压抑着巨大情绪的声音，缓缓响起，带着一种近乎咬牙切齿的确认：“头颅。”

他只说了这两个字。

但所有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他要确认。他要看到证据。他要那颗代表着复仇与任务完成的、血淋淋的战利品。

林修没有丝毫尤豫。

“可以。”他的回答干脆利落，甚至带着一丝早有准备的从容，“下次集会，我可以将它带来。”

他给出了一个明确的时间点，仿佛那颗令人闻风丧胆的狼酋头颅，只是他书房里一件可以随时取用的收藏品。

“不。”

“灿金”猛地打断了他，金色的身影再次迸发出强烈的光芒，那是一种混合著急切、渴望与某种决绝的光芒。

“我现在就要！”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迫切，“只要你现在能拿出来，确认无误，【蛮血仪式】第二、第三印阶的完整知识，我立刻交付于你！”

他似乎生怕林修反悔，或者出现什么变故，竟提出了一个近乎苛刻的、要求实时交易的条件。

这突如其来的要求，让“翠绿”和“深靛”都再次露出了讶异的神色。在这种意识空间进行实物交割，并非不可能，但通常需要一些特殊的准备和代价，而且极其罕见。

罗尼挑了挑眉，看向林修，似乎想看看这位新成员会如何应对。

林修那苍白的身影，在“灿金”灼热的注视下，依旧稳如磐石。

他没有立刻回答，仿佛在思考，又仿佛在————感应着什么。

几秒钟后，在那片死寂般的等待中，他缓缓地、再次抬起了那只苍白的手。

但这一次，他不是举手示意，而是将手伸向了自己那由苍白光芒构成的、仿佛不存在实体的“怀中”。

这个动作，让所有人的“目光”再次凝聚！

他要做什么？难道————

在罗尼、翠绿、深靛、灿金四人紧紧跟随的“目光”下，林修的手，似乎穿透了某种空间的隔阂，缓缓地从那苍白的“怀中”，抽出了一样东西——

一个用厚实、粗糙的灰色油布包裹着的、约莫人头大小的、球状的物体！

那包裹的边缘，隐隐渗透出些许已经干涸发黑的、令人不安的暗红色渍痕！

一股极其微弱、却真实不虚的、混合着血腥、暴戾以及一丝狼族特有腥臊气的死亡气息，随着这个包裹的出现，悄然在这片意识空间中弥漫开来！

虽然经过酒馆规则的过滤和削弱，但这股气息的本质，却无法完全掩盖！

“这————这是————”“深靛”张大了嘴，连那虚拟的啤酒杯从手中滑落、化为点点光屑消失都浑然不觉。

“翠绿”周身的翠绿色光芒剧烈地波动起来，她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仿佛那包裹散发着令她不适的污秽。

罗尼脸上的笑容终于彻底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惊讶与探究，他死死盯着那个包裹，又看向林修那平静无波的苍白身影，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就连一直如同石雕般冷漠的“橙黄”，那淡橙色的身影也微微前倾，似乎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

而“灿金”—

在那包裹出现的瞬间，他整个金色的身影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雷霆劈中，猛地剧震！

他“呼”地一下从那张金色的高背椅上站了起来！动作快得带起一片模糊的金色残影！

那双由金光构成的“眼睛”，死死地、一瞬不瞬地钉在那个灰布包裹上！那目光中充满了极度复杂的情绪一有仇恨，有快意，有确认目标的激动，更有一种————目标被他人抢先达成后的、难以言喻的失落与暴怒！

“打开它！”

灿金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近乎失控的颤斗，命令道。

林修没有理会他那失态的命令，只是平静地托着那个包裹，目光扫过在场的众人，最后落在罗尼身上。

罗尼立刻会意，他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沉声道：“酒馆规则见证，交易标的物展示。”

得到罗尼的确认，林修这才伸出另一只苍白的手，动作稳定而精准地，解开了包裹系带的死结。

粗糙的灰布散落，如同褪去一层腐朽的皮肤，露出了里面包裹着的东西。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一颗庞大、狰狞、覆盖着失去光泽的银灰色硬毛的狼头，静静地呈现在圆桌之上，呈现在所有“色彩”的“眼前”！

那双曾经充满了暴戾、狡诈与冰寒杀意的眼睛，此刻空洞地圆睁着，凝固着临死前最后一刻的惊愕、恐惧与极致的不甘！仿佛无法相信自己会以这种方式终结。

狼吻微微咧开，露出尖锐却再无威胁的犬齿，嘴角残留着暗褐色的血痂。

断颈处的伤口参差不齐，显然是被某种极其沉重而锋利的武器暴力斩断，暗红色的血液和组织早已凝固干涸，与包裹的灰布粘连在一起，散发出更加浓烈的死亡与血腥气息。

即使失去了生命，即使只剩下头颅，那股属于强大掠食者的、曾经纵横北境多年的凶悍与残暴气息，似乎依旧顽固地萦绕不散，与酒馆朦胧星辉的氛围格格不入。

加夫冈！

这颗头颅，属于加夫冈！

那个“灿金”追踪许久、恨之入骨的部落叛徒！那个曾经在北境掀起腥风血雨的狼人酋长！

现在，他就这样，被“苍白”如同展示一件普通战利品般，随意地放在了这意识空间的圆桌上！

“嚯————还真做到了————”“深靛”喃喃自语，语气中充满了震撼。

他虽然没见过加夫冈，但那狼头上残留的、属于【狂战士】的独特暴戾气息，以及那极具辨识度的银灰色毛发和狰狞相貌，都与“灿金”之前的描述严丝合缝。

“天啊————”“翠绿”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斗，翠绿色的光芒都黯淡了些许，她似乎有些无法承受这种直面死亡造物的冲击，尤其是那狼头空洞眼中凝固的绝望与不甘，让她感到一阵心悸。

罗尼缓缓放下一直端着的酒杯。

“橙黄”那淡橙色的身影，在狼头出现的全程，都保持着绝对的静止，只有那没有五官的面容，似乎始终对着狼头的方向。无人能窥见他此刻的想法。

而“灿金”一他站在那里，金色的身影如同凝固的太阳，一动不动。

他的“目光”死死地、一寸寸地扫过那颗狼头的每一个细节——那空洞的眼睛，那咧开的狼吻，那断裂的脖颈————

没有咆哮，没有质问，没有愤怒的爆发。

只有一种死寂般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仿佛所有的情绪，所有的执念，都在看到这颗头颅的瞬间，被抽空了。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漫长的一个世纪。

“灿金”那金色的身影，微微晃动了一下。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了那只由纯粹金光构成的“手”，指向圆桌上的狼头，声音嘶哑干涩，仿佛锈蚀的齿轮在强行转动：“是————他。”

这两个字，仿佛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确认了。

交易的前提，成立了。

他猛地抬起头，那金色的“目光”再次射向林修，里面不再有怀疑，不再有暴怒，只剩下一种沉淀下来的、冰冷的、如同金属般的决绝。

“你，做到了。”他的声音恢复了部分冷静，却带着一种沉重的意味，“我，灿金”，黄金纪元的决斗者”，承认这份交易成立。”

他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甚至没有再去追问林修是如何做到的，他的兄弟又是谁。

对于崇尚力量、尊重结果的“决斗者”而言，过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他伸出那只金色的手，在空中虚划。

顿时，一道道由纯粹金光构成的、复杂无比、充满了蛮荒力量感的线条与符号，如同拥有生命般，自他指尖流淌而出，在空中迅速交织、组合，最终形成了两幅极其繁复、散发着古老与血腥气息的立体阵法图案！

一幅图案更加狂暴，线条扭曲如同沸腾的血液，中心是一个咆哮的怒狼之首，代表着【狂战士】的晋升之秘。

另一幅则更加内敛，线条刚硬如同锻造的骨骼，中心是一个角力的人形轮廓，蕴含着【角斗士】的力量真缔。

这两幅由纯粹能量构成的阵法图案，悬浮在圆桌上空，散发着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仿佛将北方荒漠最原始、最强大的力量奥秘，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了林修面前。

“这就是你要的，”灿金的声音低沉，“【蛮血仪式】第二印阶【狂战士】，第三印阶【角斗士】的完整阵法结构与能量引导图谱。按照约定，它是你的了。”

他手指轻轻一推，那两幅金光璀灿的阵法图案，便如同被无形之手托着，缓缓飞向林修。

林修那苍白的身影依旧稳定，他抬起手，迎向那飞来的金光阵法。

当那两幅蕴含着庞大知识的能量图谱接触到林修苍白手掌的瞬间，如同冰雪消融般，迅速化为两道凝练的金色流光，没入他的“掌心”，消失不见。

大量的、关于力量引导、血脉激发、仪式布置、材料须求的复杂信息，如同潮水般涌入林修的意识内核，被他迅速理解、吸收、存储。

成了。

弗罗斯特领未来高端战力持续提升的关键钥匙，到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