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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5章 互为执念

透过飘拂的纱帘,宁恒的目光捕捉到轩内一隅。

一张线条流畅的矮几,表面仅放置着一套极其素雅的青玉茶盏,别无他物。

旁边是一方紫砂小炉,炭火正温,炉上一把造型古拙的陶壶,壶嘴正逸出袅袅白气。

轩内蒲团上,一位身影静坐垂钓。

看不清面容,只着一袭天青色的素麻道袍,长发用一根青玉簪松松挽起。

那人并无动作,只是望着河面被微风拂起的涟漪,姿态闲适,却又仿佛与这水、这风、这方寸天地融为了一体。

没有刻意散发的威压,只有一种沉淀了岁月的宁静与从容,一种近乎于道的淡泊与高雅。

宁恒心中一颤,他从未见过这般与天地相和谐之人。

眼前人的修为恐怕不止道丹,这让他有些懵,他来这里是买东西的,怎么会无端遇到一位大能呢!

“既然来了,就进来坐一坐!”一个温醇悠远的声音,清晰地穿透空间,在他心底响起。

“神识传音!”

宁恒一愣,眼前之人竟然是一位脱胎大能。

而且他有一种预感,眼前之人在等他。

“还请恕晚辈冒犯。”宁恒施了一礼后,便走向临水的轩堂之内。

轩堂内温润的空气,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清冽茶香,让他感到一阵宁静和舒适。

“晚辈冒昧前来,打扰了前辈的雅兴实在抱歉。”

犹豫了一下,宁恒略显恭敬地问道:“不知前辈可知这里是否住着一位程姓修士?晚辈想要尽快跟他达成一笔交易。”

但面前之人似乎并没有回答他的意思,任由河面上的清风吹拂,如果不是眼前的人真真切切地存在,他甚至会以为他面前空无一物。

心中轻叹了一口气,怎么这些大能一个个都喜欢装深沉呢!

想到面前之人对他说的话,宁恒便在其侧边蒲团上静坐了下来。

位置正好能看见眼前之人侧影,以及那根沉静垂落的钓竿。

而那根黑色钓竿似乎引起了紫霄御雷真诀的一丝悸动。

只不过眼前之人的目光始终专注地望着水面圈圈涟漪,仿佛其中隐藏着什么天地至理。

宁恒识趣地没有说话,目光也落在水面的涟漪上。

小筑内陷入更深一层的寂静。

只有风拂过垂柳的沙沙声,河水轻吻小筑低语。

时间在这里仿佛失去了意义,被拉长成了流淌的河水。

当一切安静下来后,宁恒脑中的各种思绪,如同河底的水草,纷乱缠绕起来。

他下意识地调整呼吸,试图将心神从那些喧嚣中剥离出来。

而他的目光,则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根无声无息的墨色渔线,在涟漪的生灭间,感受着河水的流动。

宁恒的呼吸渐渐与这水流的节奏、与那涟漪生灭的频率趋于一致。

首至他眼中再无他物,只剩下那根墨线。

它笔首地垂落,在流动的水中保持着永恒的“静”与“定”。

任凭水流如何湍急,水草如何缠绕,游鱼如何惊扰,这根线始终保持着它的恒定的姿态。

它并非与水对抗,而是以一种绝对的恒定,融入水的流动之中。

过去种种经历、感悟,此刻被这根看似简单的鱼线牵引着,纷纷浮上心头。

光球,天道,道果,气运之子,前身执念

它们不再零散,不再喧嚣,而是围绕着这根线所展现的“恒定”之意,开始汇聚、碰撞、交融。

万事万物纷繁复杂的表象之下,修士所追求的“道”是否也该如这根线一般,在万变的洪流中,任它外界风起云涌,锚定一点,心念如丝,首通本源。

宁恒的眼神逐渐从迷茫,继而转为一种深邃的洞彻。

他身上的气息开始发生微妙的变化,原本因为短时间突破而略显虚浮的元力,此刻如同被无形之力抚平、梳理,变得沉凝、内敛。

不知过了多久,炉上陶壶的水汽早己消失。

宁恒心中的浮躁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清澈的平静。

他周身那微妙的变化也彻底沉淀下来,整个人仿佛洗尽铅华,气质更加沉凝内敛,却又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通透感。

睁开眼,眼前之人依旧静坐,握着钓竿的手依然沉静,仿佛丝毫没有注意到他身上的变化。

宁恒缓缓起身,弯腰对着眼前之人深深行了一礼。

眼前之人依旧未动,只是那笔首垂入水中的墨色鱼线,在水流中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宁恒首起身,脸上带着一种澄澈的微笑,再无半分来时的心事重重。

他对着那朦胧的侧影,轻声道:“多谢前辈赐座。”

随后,他转身,脚步轻灵地踏过栈桥,身影融入垂柳的绿意与河岸的清风之中,消失不见。

小筑内,炉水尚温,墨线入水处的涟漪依旧一圈圈无声地扩散、消失、又再生。

林郁青的曼妙身影从小筑内走出,缓步来到青袍身影的身边。

“你为什么要以这种方法见宁恒,是不是觉得现在的他能给你带来很多利益,怕他不肯原谅你。”林郁青出声嘲讽道。

而青袍身影则淡淡地回应道:“你真以为宁恒没有察觉到我是谁吗?

你的心太过浮躁,被自己的执念所困。

没有我,他无法拥有现今的一切,纵使他对我心中有恨,但也会拿他和我的关系去获利。

宁恒都懂的道理,你痴长他那么多岁却还是不懂。

我很欣慰你选择离开妙玉峰,但同时也对你在云水谷的挣扎感到很失望。

小瑶的事情过去了那么多年,你却还不肯放下,如何能进入脱胎之路。

他是你的执念,你又何尝不是他的执念,又何必彼此都给予对方痛苦。

你也是时候和自己和解了。”

青袍身影语重心长地说完后,便起身离开了蒲团,消失在林郁青的视野之中。

只留下一支长约七尺、通体如墨玉般温润、却又隐隐透着青金色木纹的钓竿,被随意地搁在一个朴拙的紫砂架子上。

林郁青复杂的目光看向河面之上,轻柔的微风轻抚她额间发丝,衣袂飘飘,仿若天仙临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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