摊主心里 “咯噔” 一下。
暗道这小子有点门道,不象旁边那个毛头小子只会咋呼。
这幅画当然是他收来的,收的时候除了自己认真看,还请了几位朋友一起过眼。大都觉得是明清或是民国时期仿得不错的摹本,具体是谁仿的、值多少钱,谁也说不准。
他先前那套说辞,从 “是吴道子真迹” 改成 “可能是吴道子真迹”,无非就是想给买家营造种心理优势罢了。
但此刻被陈默直白点破年代,摊主脸上那职业性的笑容顿时收敛了几分,带着点试探问:“哦?您对明画有研究喔?”
陈默有个锤子的研究。
他说的都是先前学的固定话术。
对方能把这幅画摆摊子上,就连忽悠人的价都只敢开三百万,不就摆明了完全没看出它的真实身份?
这种情况下,把年代定在明朝,其他随便说都没问题。
“研究谈不上,但见过一些。”
陈默模棱两可地回答,继续施压:“明朝仿前朝书画的风气很盛啦,尤其是仿吴道子这种画圣的作品,好多画工为了学习或是牟利,都会临摹。你这幅,笔力是不错,线条流畅、人物生动,有点‘吴带当风’的意思,但细看之下,匠气稍重、灵动不足,应该是明代中后期海州那一带的高手仿的,算高仿,但离真迹…… 差着境界呢。”
陈默故意说这幅画是 “海州高手仿的”,这其实是最基本的谈判策略。
对方想营造买家的心理优势,他就顺着对方的话,恰到好处展示自己的 “实力”—— 刚好压过一头,还把真相稍作修改,给这幅画定下 “还不错但绝非顶级珍宝” 的调子。
听着陈默的分析,
摊主心里清楚,这个从大陆来的同胞确实是个内行人,最开始那反应肯定是演的,后面才是他真实的样子。
喊三百万想宰肥羊,看样子是行不通啦。
不过他这幅画成本也就两三万,不管怎么卖,肯定都不会亏。
想到这里,
摊主定了定神,依旧维持镇定。
“话不能这么说啦!”
“海州片也有精品的,精品照样能上拍卖拍出高价耶!我这幅,你看这人物开脸、这衣纹的转折,多细腻!绝对是高仿里的顶尖货色!三百万,真的不贵啦!”
“顶尖货色?”
陈默摇了摇头,
指着画中一处不太起眼的角落:“这里,还有这里,用笔略显尤豫,线条的连贯性稍欠,应该是摹者临摹时心神不够专注才这样。真正的大家,一笔下去气韵自成,绝不会有这种断续感。这刚好证明它是摹本,而且摹者当时可能不在最佳状态。”
这会儿,
陈默已经完全随心所欲了。
但偏偏就是这种气势,加之基于 “事实” 的 “挑刺”,特别有说服力。
摊主顺着陈默指的方向看去,
还真就是这么回事儿。
“那…… 你说,你觉得它值多少啦?” 摊主终于松口询价 —— 这是谈判进入实质性阶段的关键信号。
陈默没有立刻回答,又仔细端详了画作片刻,象是在做最后评估,才沉吟道:“明代海州片仿吴道子,画工尚可,但毕竟是无名仿作,市场认可度有限。依我看……”
顿了顿,
陈默报出价格:“三十万。”
“三十万?!” 摊主差点跳起来,声音都不自觉拔高了点,引来旁边零星几个路人侧目,他赶紧压低声音,“你这是在开玩笑吧!我收来都不止这个数耶!你这杀价也太狠了吧!不行啦不行啦,绝对不行!”
“老板,古玩行当里,买定离手、真假自负。我出三十万,是担了风险的。你这画,说破天去也就是个明仿,再往上根本不可能。”
灯光下,
摊主脸色变了好几变。
他喊三百万纯粹是忽悠,能碰到不懂行的冤大头最好,碰不到就赚一点是一点。眼看对面这个大陆来的年轻人这么懂行,还只肯出三十万,这离他五十万的心理底线还差不少。
“三十万真的太低了。这样,我看你也是真心喜欢,咱们各让一步,一百五十万啦!” 摊主试图挣扎。
陈默闻言,二话不说作势转身要走,同时对林秋月和林秋宇使了个眼色:“走吧,没什么好看的了,价格差太远。”
林秋宇是真不懂陈默为啥对这 “假画” 这么上心,还出价三十万。
但他知道陈大哥肯定有自己的想法,所以立刻配合转身。
林秋月则若有所思看了那画一眼,随后也安静跟上。
“哎哎哎!别这么急着走嘛!价钱好商量啦!好商量!” 摊主一看这架势慌了,连忙起身拦住陈默,“那你给个实在价啦!三十万绝对不行!”
陈默停下脚步转过身,皱着眉,显得很不耐烦:
“老板,我的时间很宝贵。最多再加十万,四十万 —— 这是我能出的最高价了。行就行,不行就算了。” 他故意稍微抬了点价,给对方台阶,也显得自己不是毫无诚意。
“四十万…… 这……” 摊主一脸肉痛,心里却盘算着:这都能赚翻了,成本才两万。
再等等,说不定还能多要一点!
“再加点嘛!再加点!五十万!五十万你带走啦!就当交个朋友!” 摊主做着最后努力。
陈默坚决摇头:“就四十万。多一分都不要。”
摊主看看陈默,又看看那幅画,咬了咬牙,脸上挤出 “亏大了” 的表情:“唉!算了算了啦!今天算我衰,碰到您这么个懂行的同胞!四十万就四十万!成交!”
陈默心中一块大石落地,脸上却依旧平静,甚至带着点 “勉强能接受” 的神色。
他点了点头:“转帐?”
“都可以啦都可以!这边有 pos 机啦。”
摊主连忙从摊子下面拿出个便携式 pos 机,显然对这种交易熟门熟路。
陈默从钱包里掏出银行卡,干脆利落地刷了四十万。
听着 pos 机打印凭条的声音,摊主脸上终于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嘴上还念叨着 “亏了亏了”,眼神里却没了之前的紧张。
交易完成。
摊主小心翼翼把画卷好,装进早就准备好的长条形锦盒里,郑重递给陈默:“东西是您的啦,咱们钱货两清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