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宁就那么直愣愣地看着王雪梅，脑子里跟过电影似的，一幕幕全是上辈子的画面。

那眼神，炽热得象是要把人给融化了，复杂得又象是藏着千言万语。

陆宁忘了自己身在何处，也忘了周围还有来来往往的同事，整个世界，仿佛就只剩下了眼前这个让他悔恨了一辈子的姑娘。

王雪梅被陆宁这突如其来、极具复杂的目光给看得浑身不自在。

那眼神中有愧疚、有深情、有依恋、有……

王雪梅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清冷的眸子里也染上了一丝警剔和疑惑。

这个人，是谁？

看着眼生，应该是新来的实习生吧？

可他这是什么眼神？

也太……太露骨了吧？

两个人就这么在人来人往的走廊里对视着，一个痴痴地看，一个戒备地瞧，气氛一时间有点尴尬

“咳咳！”

一声干咳，打破了这诡异的沉默。

是跟在陆宁身后的杨爱国。

他看着自家这个名义上的徒弟，跟丢了魂儿似的盯着法医科的美女看，连路都忘了走，不由得老脸一板。

“看什么呢！走了！”杨爱国沉声说了一句，伸手在陆宁的后背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

这一巴掌，总算是把陆宁那飘到九霄云外的魂儿给拍了回来。

他猛地一个激灵，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有多失态。

有些慌乱地收回目光，脸颊不受控制地有点发烫，冲着王雪梅尴尬地点了点头，算是道别。

然后就跟做贼心虚似的，低着头快步跟上了杨爱国的脚步。

王雪梅站在原地，看着陆宁那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漂亮的眼睛里满是莫明其妙。

刚才那个新来的警员，眼神怎么那么奇怪？

直勾勾的，象是要把自己看穿一样……

而且，那眼神里头，好象不光是惊艳，还带着好多别的东西。

有怀念，有悔恨，还有一种失而复得的狂喜……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王雪梅摇了摇头，觉得自己可能是熬夜做尸检，熬出幻觉来了。

一个刚见第一面的毛头小子，哪来那么多复杂的情绪？

“不会吧？”一个荒唐的念头，忽然从王雪梅的脑子里冒了出来，“这家伙……不会是对我有意思吧？”

可转念一想，她又觉得不太可能。

自己平时在局里，那是出了名的冰山美人，等闲之辈别说搭讪了，就是想跟自己多说两句话，都得先掂量掂量自己的抗冻能力。

王雪梅撇了撇嘴，在心里嘀咕：搞不好就是个天生的桃花眼，看谁都含情脉脉的。

呵，男人！

不再去想这件事，抱着文档夹，转身朝着法医室的方向走去。

只是，连她自己都没发现，那向来清冷的嘴角，此刻却微微向上扬起了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

另一边，陆宁跟着杨爱国，一口气走下了楼梯，直到被外面明晃晃的太阳一照。

那颗因为重遇王雪梅而狂跳不已的心，才总算是稍微平复了一点。

刚才，真是太丢人了！

陆宁啊陆宁，你可是个重生回来，脑子里装着未来三十年信息的人！

怎么一见到王雪梅，就跟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似的，连道儿都走不动了？

陆宁在心里把自己狠狠地鄙视了一顿。

但鄙视归鄙视，心底深处，却又涌起了一股无比坚定的决心。

王雪梅，这么好的一个姑娘。

上辈子，是自己混蛋，是自己不懂得珍惜，硬生生地把她从自己身边给推开了。

那是陆宁午夜梦回时，心里最深的一道伤疤。

老天爷既然让我重来一次，就绝对不是让我来重复遗撼的！

这辈子，不管前面是刀山还是火海，不管会遇到多少困难，我都绝对不会再放开你的手了！

绝对不会！

陆宁正暗自发着誓，旁边的杨爱国却突然停下了脚步，扭头看了他一眼。

“小子，回神了没有？”

“啊？

回……回神了。”陆宁赶紧应道。

“那就走吧，干活了。”

杨爱国跨上了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二八大杠自行车：

“别忘了，咱们今天得把刘婷当晚的行踪给摸出来。”

陆宁在附近看了几眼，嘀咕道：“之前不是有小汽车的吗？”

“哪来的这么多话，今天多少人行动，能够分到两辆自行车就不错了，赶紧查案子。”杨爱国没好气的批评道。

陆宁讪讪点头。

想起这起案子，脑子里那些儿女情长瞬间就被压了下去。

他猛地想了起来，今天，是7月8号！

按照上一世的案卷记录，第二个被害者，城南医院的护士赵芊芊，就是明天晚上，也就是7月9号遇害的！

留给自己的时间，只剩下最后一天了！

一想到这里，陆宁的心就跟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给攥紧了似的，一股强烈的紧迫感和使命感，瞬间席卷了他的全身。

不行！

不能再有丝毫的耽搁了！

必须得抓紧时间！

“师傅，咱们走！”陆宁也顾不上想别的了，跑到自己的自行车旁，翻身就跳了上去。

……

两个人骑着车，再一次来到了红星纺织厂。

根据马军的部署，他们今天的首要任务，就是找到和刘婷关系最好的那个宿友张小花。

从她那里，尽可能地挖出更多关于刘婷被害前的情况。

因为是上班时间，工厂里人来人往，机器的轰鸣声震耳欲聋。

两人在厂办公室里找到了一个负责人，说明了来意。

负责人一听是警察来调查刘婷的事，也不敢怠慢，赶紧就派人去车间，把正在上班的张小花给叫了出来。

没过一会儿，一个看起来二十岁出头，扎着两个麻花辫，脸蛋微圆，眼睛有点红肿的姑娘，跟着负责人，一脸忐忑地走进了办公室。

“警察同志，你们……你们找我？”张小花说话有点发颤，两只手紧张地绞着自己的衣角。

杨爱国亮出了自己的证件，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和善一些。

“你就是张小花同志吧？

别紧张，我们就是想跟你了解一些，关于你朋友刘婷的情况。”

一听到“刘婷”这个名字，张小花那本来就红肿的眼睛里，瞬间就蓄满了泪水。

虽然还不知道案件的具体详情，但这两天厂里早就传开了，说刘婷出事了。

再加之警察都找上门来了，她心里其实已经有了最坏的预感。

“婷婷她……她是不是真的……真的出事了？”张小花的嘴唇哆嗦着，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扑簌簌地就掉了下来。

杨爱国和陆宁对视了一眼，都沉默了。

有时候，沉默，就是最残忍的回答。

张小花看着两个警察的表情，一下子就崩溃了，蹲在地上，“哇”的一声就大哭了起来。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们找我，婷婷肯定出事了……呜呜呜……婷婷……我的婷婷啊……”

哭声里，充满了悲痛和绝望，听得办公室里所有人都心里发堵。

过了好半天，在旁边人的不断安慰下，张小花的情绪才总算是稍微稳定了一点。

杨爱国递过去一张纸巾，等她擦干眼泪，才开始进入正题。

“张小花同志，我们知道你现在很难过。

但是为了能尽快找到杀害你朋友的凶手，希望你能配合我们，回答几个问题。”

张小花抽泣着点了点头。

“7月6号，也就是前天，你最后一次见到刘婷，是什么时候？

她当时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张小花吸了吸鼻子，努力地回忆着。

“前天我们是早班……下班之后，我跟婷婷一起回的宿舍。

她心情好象不太好，我问她怎么了，她也不说。

后来，她弟弟刘能就来找她了……再后来，婷婷就一个人出去了，从那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她了……”

说到这里，张小花的情绪又激动了起来，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充满了恨意。

“警察同志！

你们一定要抓住凶手啊！

婷婷她……她太苦了！

真的太苦了！”

张小花象是打开了话匣子，一边哭，一边控诉着。

“你们是不知道，她那个家，哪里是家啊，简直就是个火坑！

她爸妈，感情不好，一天到晚不是吵就是打，打完了，就拿婷婷撒气！

婷婷从小到大，挨了多少打，受了多少委屈啊！”

“还有她那个弟弟，刘能！

那更是个混蛋！

根本就不是人！

从小到大，就知道欺负姐姐！

把婷婷当成提款机！

没钱了就来要，不给就又打又骂！

婷婷辛辛苦苦在厂里挣的这点血汗钱，一大半都给他拿去鬼混了！”

“她那一家子，就没一个好东西！

全都是吸血鬼！

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