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评委席上那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他正气喘吁吁地追了过来。
老人没有看龙雨晴,也没有看陈雪。
他的目光,死死地锁定在陈凡的脸上,浑浊的眼睛里,闪铄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光。
“年轻人你你刚才那个对电化学势的解释,那种独特的,从第一性原理出发的推导方式”
老人因为激动,声音都在颤斗。
“我这辈子,只在一个人那里听到过。”
“你你和钱振,是什么关系?”
钱振。
当这个名字,从老人的嘴里吐出来时。
龙雨晴清淅地看到,陈凡的肩膀,出现了一个微不可察的,瞬间的僵硬。
那是一种身体快于意识的,最本能的反应。
就象一头蛰伏的猛兽,突然听到了驯养员的口哨。
但那也只是一瞬间。
下一秒,他所有的情绪,都重新沉入了那片深不见底的古井。
“您认错人了。”
陈凡的回答,平静,疏离,象是在回答一个问路的陌生人。
“我不认识什么钱振。”
说完,他拉着陈雪,转身就走,没有丝毫的停留。
“哎!年轻人!你别走啊!”
老人急了,还想再追,却被龙雨晴不着痕迹地,上前一步,拦住了去路。
“老先生,我哥哥他,真的不认识您说的那个人。”龙雨晴的脸上,挂着礼貌而疏远的微笑,“我们还有事,先走了。”
她说完,微微颔首,转身跟上了陈凡的脚步。
只留下那个老教授,呆呆地站在原地,满脸的失落和不甘。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喃喃自语,“那种思维方式,是独一无二的绝对是”
车里。
气氛有些凝滞。
陈雪已经玩累了,靠在龙雨晴的怀里,睡着了。她的小手里,还攥着一个评委们后来追出来,硬塞给她的,“最佳科学精神奖”的奖牌。
龙雨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脑子里,却反复回响着那个名字。
钱振。
照片上,那个站在陈凡身边,比着傻气剪刀手的年轻天才。
那个在三年前,就登上了《时代周刊》封面的,华夏天才科学家。
而现在,一个国宝级的院士,为了查找他,失态至此。
陈凡和这个钱振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那个老人说的,“只在一个人那里听到过”,又是什么意思?
一个又一个的谜团,像藤蔓一样,缠绕着龙雨晴的心脏,越收越紧。
她偷偷看了一眼正在开车的陈凡。
他的侧脸,依旧轮廓分明,神情没有半分波澜,仿佛刚才那个小插曲,根本没有发生过。
他越是这样平静。
龙雨晴就越觉得,那平静的水面下,隐藏着足以颠复一切的惊涛骇浪。
回到别墅。
龙雨晴刚把陈雪抱到床上,盖好被子。
龙战国的紧急通信,就接了进来。
全息投影中,龙战国的脸,前所未有的凝重,甚至带着一丝惊恐。
“家主!”他连最基本的问候都省略了,“出大事了!”
“说。”龙雨晴走到客厅,压低了声音。
“就是您今天去的那个科技馆,”龙战国的声音有些干涩,“那个拦住您的老先生,是咱们华科院的副院长,主攻量子物理的,李德海院士!”
龙雨晴的心,咯噔一下。
“李院士离开科技馆后,直接动用了他的权限,联系了国安部和最高科研领导小组!”
“他说什么了?”
“他说,”龙战国咽了口唾沫,“他找到了钱振的‘学术继承人’!”
“什么?”
“家主,您可能不知道。三年前,钱振在主持一项代号为‘夸父’的绝密实验时,遭遇了重大事故,实验室被毁,他本人也失踪了。官方的说法是牺牲了,但实际上,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而他当时正在研究的,是一项足以改变世界能源格局的技术。所有的研究资料,都随着他的失踪,而彻底断了线。”
“这三年来,国家动用了所有力量,都在查找任何可能和他有关的线索,希望能重启‘夸父计划’。”
“现在李院士一口咬定,陈先生,就是那个唯一的线索!”
“国安部已经成立了专案组,代号‘土豆’,正在全城范围内,秘密排查今天所有参加了那个科技大赛的男性家长!”
龙战国一口气说完,整个客厅,陷入了死寂。
龙雨晴感觉自己的手脚,一片冰凉。
她终于明白了。
她终于明白,那场让“船长”弃船靠岸的风暴,是什么了。
那不是意外。
那是一场国家的最高机密。
而陈凡,就是那场风暴的风眼。
一股巨大的恐惧,攥住了她的心脏。
她害怕的,不是国安部的调查。以龙家的能力,抹掉这点痕迹,并不难。
她害怕的是,如果陈凡的身份暴露,他将不再属于这个小小的花园。
国家,会把他从她身边,从陈雪身边,毫不留情地带走。
他会被重新推回到那个世界的顶端,去完成他未尽的使命。
而这个充满了人间烟火的,平静的港湾,将会永远地失去他。
不。
绝对不行。
龙雨晴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坚定。
她挂断通信,立刻开始调动所有她能动用的资源,抹除陈凡今天出现过的所有痕迹。
监控,照片,参赛记录
一个小时后。
当国安部的调查人员,拿到那份“修复”过的监控录像时,他们只看到了一个模糊的,无法识别的背影,带着一个小女孩,匆匆离去。
“土豆”专案组,陷入了僵局。
做完这一切,龙雨晴才感到一阵脱力。
她走到花园里,想透透气。
夜色如水。
陈凡并不在花园里。
她鬼使神差地,走到了车库。
车库的灯亮着。
陈凡正蹲在地上,身边,是那个红色的五金工具箱。
他正在修理陈雪的那辆,已经有些掉漆的小三轮车。
链条掉了。
他没有急着装回去,而是用一块布,蘸着机油,一点一点,仔细地擦拭着链条上的每一个小小的关节,把上面凝固的油污和灰尘,全部清理干净。
他的动作,专注,认真。
仿佛他手里擦拭的,不是一截廉价的自行车链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