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钟是凌晨三点停的,因为我压根没听见它响。昨晚哄睡安安已经快十二点,利剑计划第三阶段的协调预案我才刚开了个头。
屏幕右下角的时间显示凌晨五点十七分。我居然趴在办公桌上睡着了,此刻脖子酸得厉害。
旁边手机屏幕亮着,是张涛半小时前发来的消息:“醒了没?安安闹觉,哭着找妈妈,哄睡了。你那边顺利吗?”
打字回复:“刚醒,马上收尾。代我亲亲她。”
收拾东西离开办公室时,走廊空无一人。
到家时天已蒙蒙亮。我用钥匙极轻地打开门,客厅留着盏小夜灯。张涛和衣歪在沙发上睡着了,听到动静立刻惊醒。
“回来了?”他声音带着睡意,揉揉眼睛站起来,“吃过了吗?”
我摇摇头,目光投向虚掩的卧室门。
“刚睡踏实。”他压低声音,“后半夜有点烧,三十八度二,喂了退烧药,物理降温了,现在汗退了。”
我快步走进卧室。安安蜷在小床上,呼吸略显沉重,我伸手摸了摸,体温基本正常了。
我弯腰,极轻地吻了吻她的额头。
替我班吧,”张涛跟进来,声音轻而稳,“我九点有个会,必须去。”
“你去睡,”我没回头,眼睛看着女儿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小身子,“我撑得住。”
他在门口站了几秒,最终只是说了句“冰箱有饺子,饿了自己煮”,便轻轻带上了门。
我坐在床边的小凳上,守着女儿。
阳光逐渐通过窗帘缝隙洒进来,房间里很静。
我就这么看着,不敢合眼,怕一错眼她又烧起来。
快八点,孩子哼唧几声,迷迷糊糊睁开眼。
我喂她喝了温水,她依恋地靠在我怀里,没一会儿又沉沉睡去,呼吸听起来比之前顺畅多了。
婆婆轻手轻脚推开门。
“咋样了?”她小声问,探身看了看孙女,“哟,看着好多了。涛子说你一宿没回来?”
“所里有点急活。”我轻轻把安安放回枕头上,给她掖好被角。
“你们这单位,离了你还转不动了?”婆婆叹气,语气里是心疼多于埋怨。
“看你这脸色,快赶上墙皮了。赶紧的,吃饭,然后睡觉去!孩子我看着。”
我被婆婆推进客厅,机械地吞下一碗小米粥和两个鸡蛋,食不知味。
躺到床上,身体累得发沉,脑子却异常清醒。
闭上眼,全是屏幕上游走的数据、流程图上待协调的节点标记、还有王总昨天下午开会时凝重的表情。
“利剑能不能如期出鞘,后勤保障、数据链安全、供应链万无一失,是基础中的基础,一点差错都不能有!”王总的声音还在耳边响。
翻了个身,眼前又是女儿烧得通红的小脸,和她抓着我不放的小手。
两边都是沉甸甸的分量。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间,听到外面婆婆压低的说话声,象是接了个电话。
“回来了,刚睡下孩子没事了,退烧了唉,她们单位事多,没办法国家的事,重要”
声音渐远,我又沉入混乱的浅眠。
再醒来是被手机震动吵醒的。抓过来一看,是楚星河。
“孙工!”他声音压着,但透着急,“打扰你休息没?”
“没事,你说。”我坐起身,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清醒。
“三车间那边新到的热压罐,控制系统和咱们现有的安全校验协议对不上。”
“厂家工程师远程搞了半天,权限冲突,卡死了。生产线等着的坯料进不去,周主任快跳脚了。”
我看了一眼窗外,阳光西斜,此时已是傍晚。
“把错误代码和日志发我。我十分钟后上线。”
“好嘞!”
挂断电话,走出卧室,婆婆正抱着安安在客厅玩积木。孩子精神明显好了很多,小脸恢复了红润。
“妈,我有点工作要处理。”
婆婆抬头看我,没多说,只点点头:“去吧。孩子好多了,别惦记。”
我走进书房,打开我的加密终端。楚星河的邮件已经到了。错误日志很长,确实是棘手的兼容性问题。
我深吸一口气,甩开杂念,手指重新在键盘上飞快地跳动。
调出内部协议手册,比对日志,远程联入车间测试端。二十分钟后,找到了那个被忽略的底层权限指令冲突。
给厂家工程师发去修正方案。对方很快回复:“收到!原来问题在这!马上调整!”
等待反馈的间隙,我靠在椅背上,揉了揉发涩的眼睛。客厅传来安安和婆婆玩闹的笑声。
那一刻,屏幕上的代码,和女儿的笑声,奇异地交织在一起,不再是割裂的感觉。
深夜,一切终于暂时安静下来。热压罐问题解决,生产线恢复。楚星河发来消息说周主任终于能睡个安稳觉了。
我再一次轻轻推开女儿的房门。她睡得正沉,怀抱着小兔子,嘴角微微上扬,不知做了什么好梦。
我蹲在床边,仔细给她掖好被角,就着窗外透进的微光,久久凝视她恬静的睡颜。
所有的疲惫,所有的拉扯,在这一刻似乎都找到了答案和归宿。
“安安。”我用气声轻轻地说,指尖极轻地拂过她细软的头发,“妈妈守护的这片天,将来你也能自由翱翔。”
为了这个,再累也值。
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卧室,张涛已经睡了,但给我留了盏床头灯。
我轻手轻脚躺下,他却翻过身来,声音带着睡意:“都处理完了?”
“恩,暂时没事了。”我钻进被子,感受着被窝里他带来的暖意,“安安晚上没再烧吧?”
“没有,睡得可香了。”他伸手搂住我,“你也快睡吧,明天还得早起。”
我靠在他怀里,闭上眼睛,却还是睡不着。
脑子里像过电影一样,闪过今天发生的每一件事,女儿生病时的担忧,工作问题解决后的松快。
“睡不着?”张涛低声问道。
“恩。”我轻声说,“就是在想,咱们这么拼,到底值不值得。”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记得咱俩刚结婚那会儿,你说过什么吗?你说你想做点有意义的事,不想浑浑噩噩过一辈子。”
我点点头,虽然黑暗中他看不见。
“现在呢?”他问,“觉得有意义吗?”
我想了想,眼前浮现出利剑计划成功后可能带来的改变,浮现出女儿在和平环境下快乐成长的模样。
“有。”我轻声说,“特别有。”
“那就值得。”他紧了紧手臂,“睡吧,别想了。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这一次,我终于沉沉睡去。梦里没有繁杂的工作,没有生病的女儿,只有一片湛蓝的天空,和一只展翅高飞的小鸟。
一早,我被闹钟叫醒。虽然只睡了几个小时,却感觉精神好了很多。
轻手轻脚起床,看了眼还在熟睡的女儿,她的小脸红扑扑的,呼吸均匀。
“退烧了就好。”我心想,俯身亲了亲她的额头。
张涛也醒了,跟着我走出卧室:“今天能准时下班吗?”
“我尽量。”我说着,开始准备早餐。
送我到单位时,张涛摇落车窗:“晚上妈炖了排骨,早点回来。”
“好。”我冲他挥挥手,转身走进大楼。
办公室里,楚星河已经在了,看见我立刻站起来:“孙工,早!昨天太感谢你了,三车间周主任特意让我跟你说,问题解决得特别及时。”
“应该的。”我放下包,“今天还有什么紧急事项?”
“目前没有,就是常规的流程跟进。”他说着,递给我一杯刚泡好的茶,“你脸色比昨天好点了。”
我接过茶杯,温度正好:“谢谢。今天抓紧把昨天的预案完善一下,不能再拖了。”
坐在计算机前,我看着屏幕上“利剑计划”的标识,深吸一口气,开始了一天的工作。这一次,心里格外踏实。
我知道,在家的方向,有等我回去的灯光和热腾腾的饭菜;在工作的战场,有需要我守护的使命和责任。
这两者,都是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部分。
我要做的,就是既不愧对肩上的责任,也不姑负家人的期待。这条路或许艰难,但每一步都走得无比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