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屏幕上那些还在不断刷新的恶意评论,感觉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
史处长把舆情监测的任务交给我们技术支持中心配合网安小组,这担子不轻。
“孙工,网安小组的同事到了。”楚星河领着几个人走进办公室。
我站起身,和为首的组长握手。“辛苦各位跑一趟。情况紧急,我们直接开始?”
组长姓李,是个看起来挺干练的年轻人。“孙工客气了,我们就是来配合工作的。目前的传播数据我们已经初步做了梳理。”
我们围到他的计算机前。李组长调出一个动态图谱。“看,谣言最初的爆发点很集中。”
“是这几个所谓的‘军事分析博主’。但他们只是放大器。”
我凑近细看:“源头呢?能找到比他们更早的、零散的发布点吗?”
“正在筛。”李组长切换页面,显示出一长串后台日志数据。
“难点在于,很多初始传播账号是僵尸号或者临时注册的马甲,发布后很快就注销了,追踪难度很大。”
楚星河插话:“能不能从内容本身找线索?比如他们用的图片、特定的术语或者拼写错误?”
“试过了。”李组长摇摇头,“图片是常见的素材库盗图,加了层模糊处理。”
“术语也很专业,象是做过功课,或者有内行‘指点’。”
“内行”这两个字让办公室的气氛凝重了几分。
我沉吟片刻,指着图谱上那几个跳得最欢的“军事爱好者”账号。
“李组长,我建议调整一下重点。先别完全耗在追查那些已经消失的幽灵账号上。”
“你的意思是?”
“重点查这几个伪装成‘军事爱好者’的账号!”我点了点屏幕。
“他们的‘独家爆料’时间点太精准了!每次我们内部刚有一个阶段性进展,或者遇到一个小瓶颈,他们的所谓‘内幕消息’就出来了,内容还带着似是而非的细节。这不象外围猜测,更象是有针对性的释放。”
李组长若有所思:“你怀疑他们在配合某个节奏?或者,他们本身就能接触到某些信息流?”
“对!”我肯定道,“就算他们不是最初的泄密源,也一定是链条上非常关键的一环。”
“找到他们现实中的身份,顺藤摸瓜,可能比大海捞针找那些幽灵号更有效。”
“他们的活跃时间、交互模式、甚至语言习惯,都是突破口。”
“明白了!”李组长眼睛一亮,“这就转换侦查方向。小张,重点分析这几个目标账号的所有网络痕迹,包括他们历史上在其他平台的发言、关注列表、哪怕是几年前的无心评论,都给我挖出来!”
网安小组立刻忙碌起来。
楚星河给我倒了杯水,小声说:“孙工,还是你敏锐。我之前光想着找最初的发布点了。”
我接过水杯,叹了口气:“这也是被逼出来的。跟他们打交道多了,就知道不能完全被他们牵着鼻子走。”
“有时候,看似活跃的‘先锋’,反而会暴露后方指挥所的位置。”
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是张涛。我走到走廊接通。
“喂,还没忙完?安安一直闹着好象要找妈妈。”张涛的声音带着点无奈。
我心里一软,但看着办公室里忙碌的景象,只能压低声音:“快了快了,这边有点关键进展。你让安安听电话。”
“安安乖,妈妈打完坏蛋就回家,给你带小草莓好不好?”我柔声哄着。
我挂了电话,深吸一口气,重新走进办公室。家庭是我温柔的港湾,但在这里,我必须守住另一道防线。
“孙工,有发现!”李组长突然喊道,“你来看这个账号‘军迷老炮儿’,他三周前在一个小众论坛的发言。”
“提到过一个很冷门的航空材料参数,那个参数当时只在很少范围的内部讨论中出现过,后来因为不适用被否决了!”
我立刻走过去:“能锁定这个‘军迷老炮儿’的现实信息吗?”
“正在尝试!通过他注册时绑定的一个废弃邮箱,我们关联到了一个手机号。”
“机主信息显示是江城市的一个个体户,叫刘建军。”
“个体户?”楚星河疑惑道,“一个个体户,能接触到我们内部讨论的技术参数?”
“显然不可能。”我盯着那个名字,“这个刘建军,要么是账号被盗用了,要么他就是个‘白手套’。”
“李组长,能查到这个刘建军的社会关系吗?特别是,有没有和我们单位,或者我们单位的供应商、合作方有任何间接联系?”
“已经在查了!”李组长的声音带着兴奋,“另外,对比了其他几个活跃账号的写作习惯和ip地址。”
“虽然他们用了代理服务器,但在某个特定时间段,我们发现了微弱的关联性。”
“他们很可能是一个有组织的团队,而不是独立的个人!”
线索开始像线头一样被慢慢抽出来。虽然还没找到最终的“源头”,但方向已经清淅了。
我看向李组长和网安小组的成员们:“同志们,方向已经明确,接下来就是耐心和细致的功夫。”
“我们必须尽快把这些隐藏在网络后面的‘源头’挖出来,不能让他们继续抹黑我们国家的重器,动摇大家的信心。”
李组长重重点头:“放心吧,孙工。只要他们留下过痕迹,我们就一定能把他们揪出来!”
窗外,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这场在网络空间里查找“源头”的战斗,才刚刚开始,但我们已经有了一往无前的勇气。
“李组长,”我转向正在忙碌的网安小组负责人,“除了技术追踪,我们是不是也该从内容角度再深挖一下?”
“孙工你有什么具体想法?”李组长停下手中的工作。
“这些谣言内容编排得很讲究,既要有一定的专业度显得可信,又要留出明显的破绽便于传播。”
我指着屏幕上的一条谣言,“比如这条说我们材料强度不达标的,它引用的测试标准是过时的旧国标,但表述方式很容易让外行误以为是现行标准。”
“确实如此。”李组长若有所思,“这说明造谣者中至少有人对行业标准演变很熟悉,甚至可能接触过相关文档。”
楚星河插话:“那我们是不是可以重点排查近期接触过这些旧版标准文档的人员?”
“范围还是太大。”我摇摇头,“这些旧标准很多图书馆都能查到。”
“关键是找出谁会在此时此刻,特意选择用这个旧标准来做文章。”
这时,李组长的一名组员突然举手:“组长,孙工!有新的发现!那个刘建军,他的一个社会关系引起了我们的注意。”
我们立刻围拢过去。“什么情况?”
“刘建军的堂弟,叫刘建明,曾是北峰三车间的一名外包派遣人员,负责部分设备的日常维护。”组员指着屏幕上的关系图谱说道。
办公室内一片寂静。三车间,正是利剑计划部分部件试制的场地之一。
“这个刘建明,能接触到哪些信息?”我沉声问道。
“正在调取他的权限记录。”李组长的表情严肃起来,“如果真是他,哪怕只是无意中听到只言片语,被有心人利用和加工,也足以构成这些谣言的所谓‘细节’了。”
“立即将这一情况向史处长和安全部门汇报!”我当机立断,“李组长,请你们继续深挖刘建明最近的通联记录、网络活动,看看有没有异常。”
“楚星河,你配合网安小组,梳理一下近期三车间有哪些非涉密但可能被曲解的信息流出了。”
“明白!”两人同时应道。
新的线索象一块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头,激起层层涟漪。
原本看似茫无头绪的网络追踪,因为一个现实社会关系的发现,突然变得清淅起来。
我们面对的,可能不仅仅是在网络上兴风作浪的黑手,更可能是在我们身边,利用工作便利窃取和歪曲信息的“内鬼”。
虽然真相尚未完全揭开,但查找“源头”的工作,终于迈出了实质性的一步。
我看着窗外江城的夜景。这片灯火里,既有想要守护的人,也有需要揪出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