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星河那声哀嚎还在办公室里回荡,我已经把数据分析任务分派下去。
休息半天?也就是让大家回家洗个澡换身衣服的工夫。
第二天早上八点,我们技术支持中心四个人齐刷刷坐在计算机前,屏幕上流淌着雷霆-10最后那批标定参数。
“先看惯性制导模块。”我点开第一组数据,“赵工昨天特意交代,这部分要过五遍验证。”
王柏推了推眼镜,“孙工,这套算法我们验证过三次了,每次结果都是最优值。”
梁卓如敲键盘的手速快得带风,“我跑完第一次自检了,所有参数都在理论范围内。”
楚星河盯着屏幕皱眉,“等等,这个陀螺仪校准值好象有点问题。”
我把椅子滑过去,“说具体点。”。”。”
我正要说话,赵工一阵风似的冲进来,“数据都导出来了?”
“刚完成第一轮校验。”我把屏幕转向他,“发现个微小偏差。”
赵工弯腰盯着数据,“哪个部位?”
“陀螺仪校准参数。”楚星河指着那行数字,“偏差千分之三,在安全阈值内。”
赵工直起身,“安全阈值?谁定的安全阈值?”
王柏接话,“是根据上次振动测试数据计算的,误差范围正负千分之五都算合格。”
“合格?”赵工声音猛地拔高,“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必须查清是测量误差还是真有问题!不能带着问号上天!”
梁卓如小声说:“赵工,这个偏差可能只是测量时的系统误差累积”
“系统误差就不是误差了?”。每次都在下限徘徊。”
楚星河挠头,“可能是校准设备老化?那台设备都用了五年了。”
“设备老化是理由吗?”赵工转头看我,“孙琳,你们技术支持中心负责数据校验,说说你的看法。”
我深吸一口气,“我建议复检。既然连续三次出现同样趋势的偏差,就不能简单归咎于随机误差。”
王柏皱眉,“复检要重新拆装弹体,眈误至少两天时间。试验场那边催得急。”
赵工一巴掌拍在桌上,“这是要上天的东西!”
梁卓如突然举手,“我有个想法。能不能先排查测量系统?如果是设备问题,换台机器重新测量就行,不用动弹体。”
赵工脸色稍缓,“这个建议靠谱。孙琳,你带人去检测中心,用那台新的校准仪重新测。”
楚星河跳起来,“我现在就去申请设备使用权限!”
“等等。”我叫住他,“先写正式申请单。按流程走,免得后面扯皮。”
王柏已经开始填电子申请表,“理由写什么?就写参数复检?”
赵工凑过来看屏幕,“写‘制导系统关键参数异常排查’。用词要准确,但别吓着审批部门。”
梁卓如边打字边嘀咕,“这理由够吓人的了。”
申请单发出去不到十分钟,检测中心张雨主任直接打电话过来。
“孙工,你们申请用高精度校准仪?参数出什么问题了?”
我简单说明情况,张雨在电话那头倒吸凉气,“千分之三的偏差你们也揪?等着,我亲自带人过来。”
赵工哼了一声,“张雨还是这么一惊一乍的。”
张雨带着两个技术员冲进办公室时,额头都是汗,“数据给我看看!哪个参数有问题?”
楚星河把屏幕转向他,“就这个陀螺仪校准值。我们怀疑是测量系统误差。”
张雨盯着数据看了半天,突然转身问技术员,“那台老校准仪最近一次检定是什么时候?”
“上个月刚检过。”技术员翻着记录,“但检定后只用了三次,都是常规校验。”
张雨皱眉,“把检定报告调出来我看。”
王柏已经把报告投影到大屏幕上,“检定结果显示设备状态良好,但备注里写了‘长期使用可能存在微米级累积误差’。”
“微米级?”赵工指着数据,“现在出现的是毫米级偏差!说明问题不在设备本身。”
梁卓如突然说:“会不会是环境因素?最近车间空调系统改造,温度波动比平时大。”
张雨一拍大腿,“有可能!陀螺仪对温度敏感得很。你们测量时记录环境温度了吗?”
楚星河翻出记录表,“三次测量都是在24度恒温环境下进行的。”
“显示24度,实际可能波动。”。”
赵工脸色沉下来,“也就是说,实际温度可能在23到25度之间波动?”
“对。”技术员点头,“陀螺仪校准值受温度影响系数是每度变化千分之二。如果温度波动1度,完全可能产生千分之二的偏差。”
王柏快速计算着,“加之设备本身的累积误差,千分之三的偏差就说得通了。”
“说得通?”赵工环视众人,“所以你们觉得这是正常现象?”
张雨手打圆场,“老赵,既然找到原因了,要不咱们重新测一次?严格控制温度条件。”
“测!”赵工斩钉截铁,“但不是简单重测。孙琳,你们制定个详细方案,要把所有可能的影响因素都控制住。”
我点头,“需要协调总装车间配合。。”
梁卓如已经开始写方案,“还要记录气压、湿度这些二次因素。虽然影响小,但既然要较真就得较到底。”
王柏叹气,“这一套流程走下来,没三天搞不完。试验场那边怎么交代?”
赵工抓起电话,“我亲自跟周主任解释。”
电话接通后,赵工简单说明情况。周主任在电话那头嗓门很大,“眈误三天?老赵你开什么玩笑!这批导弹下周就要运往试验场!”
“老周,你愿意让飞行员开着飞机,带着有问号的导弹上天吗?”赵工语气平静。
电话那头沉默几秒,“需要我怎么配合?”
“总装车间未来三天要保持恒温恒湿环境,空调班组24小时待命。”
“行!”周主任答应得干脆,“我让整个车间为你们服务。但三天后必须给出明确结论。”
挂掉电话,赵工看向我们,“三天时间。孙琳,你负责总体协调。”
张雨带着技术员去准备设备,我们四人留在办公室制定详细方案。
楚星河一边打字一边嘟囔,“我这辈子第一次为千分之三的偏差折腾三天。”
梁卓如突然说:“其实我发现了个问题。我们之前的数据校验流程,是不是太依赖自动程序了?”
我抬头看她,“什么意思?”
“自动校验程序只检查参数是否在阈值范围内。”梁卓如调出程序代码。
“但不会分析数据趋势。象这种连续三次偏向下限的情况,程序是不会报警的。”
王柏凑过去看代码,“确实。这个状态。”
“改程序。”我立刻决定,“增加趋势分析模块。以后凡是连续三次出现同样方向的偏差,无论是否在阈值内,都要人工复核。”
楚星河哀嚎,“又要写新代码?我手上还有三个系统要维护呢!”
“我帮你。”梁卓如已经新建了代码文档,“这个功能不难实现,加个滑动窗口算法就行。”
这千分之三的偏差,教会我们的不只是技术上的严谨,更是对生命的敬畏。
就象赵工说的,不能带着任何问号上天。因为这时的每一个问号,都可能变成战场上的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