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里兹戈特那颗巨大的、由无数废铁和铆钉拼凑成的头颅，缓缓低下了。

这个动作对于几十迈克尔的战争机器来说显得笨拙又滑稽，但其中蕴含的意味，却让整个峡谷的喧嚣都安静下来。

驾驶舱里，伊拉娜靠在座椅上，胸口剧烈起伏，汗水浸透了额发。她已经没有力气去思考这诡异的一幕。

【不是……哥们儿，你这啥意思？】零号的数据流在混乱中勉强重组，【打不过就添加？不对，是他打赢了啊……但他也残了。所以这是……商业互吹环节

格里兹戈特保持着低头的姿势片刻，然后直起庞大的身躯，那只独眼探照灯最后扫了一眼单膝跪地的黑色骑士。接着，它转身，拖着残破的机体，迈着沉重的步伐，向峡谷另一端走去。

兽人小子们面面相觑，随后爆发出更加狂热的“waaagh!”。它们没有再攻击“天罚骑士”，而是簇拥着自家老大，浩浩荡荡地撤离了战场。

“迅捷复仇”号舰桥上，考尔瘫坐在指挥席上。舰长莱万德声音沙哑：“格里兹戈特认可了这场决斗的含金量。”考尔的逻辑回路正在处理那匪夷所思的最后一击——这不是战斗，这是艺术。

“准备回收作业。”莱万德下达命令，“动作快。”

“天罚骑士”的驾驶舱内一片漆黑，只有零号的数据内核还在散发微光。

【呼……安全了。】零号输出代表“松了口气”的数据流，【伊拉娜，你还活着吗？】

伊拉娜没有回应。她的意识沉入冰冷粘稠的深海，身体每一寸肌肉都在抗议，连抬起眼皮的力气都没有。

伊-拉-娜……

一个模糊的、仿佛从遥远时空传来的声音在她脑海深处响起。那声音古老、庄严，带着无法言喻的疲惫和悲伤。

【谁？谁在说话？】零号侦测到异常的精神波动，【这机甲里还有别人？！】

伊拉娜的“视线”里，出现了一片燃烧的星海。无数艘银色战舰正在对抗从空间裂隙中涌出的血肉舰队。每一秒，都有银色战舰化为宇宙尘埃。

场景切换。她发现自己“坐”在一台古老机甲的驾驶舱里，通过视窗看到末日般的战场。银色骑士机甲与从地底爬出的扭曲恶魔进行惨烈搏杀。那些骑士动作精准高效，组成战阵，用长枪和链锯剑撕开恶魔阵线。

【警告！检测到未知巨量数据流！正在冲击驾驶员精神阈值！】零号的警报尖锐响起

伊拉娜被眼前景象完全占据。她看到银色骑士为掩护同伴引爆内核，与巨大恶魔同归于尽；看到断臂骑士用身躯堵住城门，直到被恶魔洪流淹没；看到孤独骑士站在同袍残骸上，面对遮天蔽日的恶魔大军，发起决死冲锋。

她能“听”到骑士们在通信频道里用平静语气互相道别，能听到悲壮的军团战歌在星空大地回荡。

最重要的是，她能“感觉”到那股混杂着责任、荣耀、兄弟情谊和无尽悲怆的情感洪流。那是明知此战必败，明知军团将在此终结，却依旧选择战斗至最后一刻的决绝意志。

这股情感太过庞大沉重，对于只想活下去的拾荒少女来说，就象让小舢板承载整片海洋的重量。她的灵魂在这股洪流冲击下开始出现裂痕。

【淦！她的精神链接要崩溃了！】零号的数据内核疯狂闪铄，【这些是什么玩意儿？“铸造者”内核的隐藏文档？也太致郁了吧！】

零号咬了咬牙做出决定。他不能切断数据流，那样可能对伊拉娜造成不可逆脑损伤。他只能当一个过滤器！

【稳住，充电宝！别被带跑偏了！】零号强行将数据流挤进伊拉娜的精神世界，用威严声线大吼：

“凝神！我的代行者！你所见的并非悲伤的终末，而是力量的源起！感受他们的愤怒！将那化为你的剑刃！汲取他们的坚守！将那铸成你的铠甲！记忆，这是&039;铸造者&039;内核赐予你的第一次灵魂洗礼！是来自古老英魂的祝福！”

零号内心疯狂吐槽：【翻译一下，就是别光看人家怎么死的，学学人家是怎么打的！把悲伤负能量转化成能用的正能量！光看帅哥爆种了，你倒是学啊！】

他的声音，如同黑暗海洋中的一座灯塔，为伊拉娜指明了方向。

伊拉娜那即将被悲伤吞噬的意识，猛地一振。

对……力量……

她不再去感受那些令人窒息的悲伤，而是开始本能地，象一块海绵一样，去吸收那些战斗的“数据”。

银色骑士如何用最简洁的动作规避攻击。

它们如何判断恶魔的弱点。

它们如何在绝境中，爆发出最璀灿的光芒。

那些宏大的、悲伤的史诗画面，在零号的“过滤”下，被分解成无数纯粹的战斗信息和技巧，烙印在伊拉娜的灵魂深处。

她仿佛在瞬间，经历了一万场战争。

她的战斗直觉，在以一种恐怖的速度被重塑、被升华。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片燃烧的星海和末日的战场，缓缓褪去。

驾驶舱的黑暗，重新包裹了她。

【呼……】零号感觉自己的内核都快烧了，【终于……下线了。用户体验极差，给个差评不过分吧？】

他探出一丝数据流，检查伊拉娜的状态。

生命体征平稳，精神波动也稳定了下来，甚至比之前更加凝实、坚韧。

【好象……没坏？还变强了？】零号有点懵，【我这临场发挥的心理疏导这么牛的吗？我应该去考个证的。】

就在这时，伊拉娜的眼睛，缓缓睁开了。

那双湛蓝色的眼眸，依旧清澈。

但在那清澈的深处，多了一些零号从未见过的东西。

那不是迷茫，也不是坚毅。

那是一种经历过兴盛与衰亡，见证过文明与毁灭之后，才会有的……深沉。

仿佛一个活了无数岁月的古老灵魂，寄宿在了这个年轻的躯壳之中。

“零号。”

她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但异常平静。

“恩？我在。”零号立刻回应，准备好了新一轮的忽悠说辞。

“我看到了。”

【看到啥了？看到我刚才手忙脚乱的样子了吗？那都是幻觉！】

伊拉娜没有理会他的内心戏。

“我看到……银色的骑士们。”

她的声音很轻，象是在诉说一个不属于自己的梦。

“他们……是第十一军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