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照《秘着西北天罡地煞位精解》的指引,齐运化作一缕无形清气,朝着距离最近的一处地煞位【黑风涧】疾驰而去。
图录上标注,此地产出的乃是七十二地煞中的“地佑煞”。
气息精纯,易于汲取。
正适合他初涉此道。
一路前行,途经一片荒芜偏僻的山坳时。
一股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夹杂着凡人临死前极致的恐惧与怨念,如同实质的阴风般扑面而来。
齐运眉头微皱,身形一顿,悄然按下身形,落在一处可俯瞰整个山坳的隐蔽山涯上。
目光所及,一片惨绝人寰的景象。
原本宁静的小山村,此刻已沦为死寂的坟场。
残破的茅屋还在冒着缕缕黑烟,焦黑的梁柱歪斜欲倒。
村中的土路上、院落里,随处可见倒伏的尸体,男女老幼皆有,死状凄惨。
尸体无一例外地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干,脖颈有咬痕,体内的血液与精气被某种力量强行抽干。
只留下一具具包裹在苍白皮肤下的枯骨,脸上凝固着临死前的极致惊恐。
空气中弥漫的,不仅仅是血腥,更有一股齐运并不陌生的、精纯而阴冷的邪异气息。
这气息虽然衰弱了许多,却带着一种让他记忆犹新的特质。
“这是”齐运眼神一凝,神识如丝如缕地蔓延开来,仔细感知着这片死亡之地残留的气息痕迹。
嗯?想起来了!
这阴冷中带着一股顽固不化的沉滞死意。
不就是当初在鬼哭集那座小庙中冲天而起、祭出五阴袋对抗司徒化极的气息。
是吴玉山!
那个被司徒化极一拳打穿法器,遭受重创后狼狐遁走的黄泉阴府执事!
“没想到,他竟然逃到了这里。”齐运双眼微眯,目露几分异色:
“看来司徒化极那一拳,不好受啊。”
灼热、刺痛、空虚。
这三种感觉如同骨之蛆,反复啃噬着吴玉山的神经,提醒着他不久前那场堪称耻辱的惨败。
蜷缩在一个临时开辟出的、狭窄潮湿的山洞深处,洞口被粗糙的障眼法屏蔽。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土腥味和他身上无法抑制散逸出的腐臭气息。
“咳咳咳—”压抑不住的剧烈咳嗽让吴玉山整个蜷缩的身体都颤斗起来。
喉咙里涌上腥甜,又被他强行咽了回去。
内视之下,他的丹田紫府一片狼借。
原本应该如同幽深寒潭、阴元充盈的紫府。
此刻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
中心处,一个巨大的、仿佛被蛮力硬生生轰穿的“空洞”触目惊心。
那是司徒化极那一拳留下的“印记”。
那一拳,不仅打穿了他苦心祭炼数百年的本命法器【五阴袋】。
更通过心神联系,将一股霸道、暴戾、充满毁灭意味的霸意直接轰入了他的道基内核!
五阴袋与他性命交修,袋损则人伤。
此刻,他感觉自己的神魂也如同那破布袋一般,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精气神止不住地外泄。
更可怕的是,司徒化极残留的那股霸意,如同最阴毒的火焰。
依旧在他经脉与紫府裂痕间灼烧、侵蚀,阻碍着任何形式的自我修复。
“司徒—化极——!”吴玉山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苍白的脸上因怨恨而扭曲。
他可是炼气大圆满。
距离那筑基之境,只有一步之遥。
在黄泉阴府,他也算是一号人物,执掌一方权柄,何曾受过如此屈辱和重创?
竟被一个刚刚脱困、状态未复的囚徒,一拳几乎打废。
几日来,他尝试过服用身上携带的疗伤丹药,但效果微乎其微。
道基之伤,岂是寻常丹药能治?
那需要的是海量的精纯元气来填补亏空,滋养破损的紫府与神魂。
然而他现在连大规模汲取天地灵气都做不到,那会暴露行踪,而且效率太慢。
他等不起,司徒化极可能还在搜寻他。
宗门宗门现在恐怕也是一片混乱,路途遥远,回去未必是福。
迫不得已,他想到了最原始,也是最快捷。
但同样最为魔道所不齿的方法一一血食。
那是茹毛饮血的妖魔才会做的事情。
但此般境地,他没有选择的馀地,无奈之下,只能将目光投向了山坳外那个与世无争的小山村。
那些凡人虽然体内灵气稀薄近乎于无。
但数量足够多,汇聚起来的生命精气与血气,也能暂时稳住他的伤势。
于是三天前,他拖着残躯,如同鬼魅般潜入山村。
过程很顺利,几乎没有遇到任何象样的抵抗。
看着那些凡人在睡梦中或被惊醒后,脸上露出的茫然、恐惧、绝望,感受着他们的血气与生命精华如同溪流般涌入自己干涸破损的躯体,带来一丝丝虚假的“暖意”和慰借,吴玉山心中没有任何波澜。
只有一种冰冷的、对资源的掠夺快感。
弱肉强食,本就是天地至理。
能为他吴玉山的恢复尽一份力,是这些蚁的“荣幸”。
此刻,山洞内。
吴玉山缓缓摊开手掌,掌心之中,一缕微弱但精纯的血色精气正在缓缓旋转。
这是他从那些村民身上提炼出的最后一点精华。
他张口,将其吸入体内。
一股微弱的热流散开,暂时压下了经脉中那蚀骨的刺痛。
紫府那巨大的“空洞”似乎也被填补了微不足道的一丝。
但,杯水车薪。
这只是饮止渴。
凡人的血气驳杂不纯,远不如修士的元阳或精魂来得大补。
而且这种原始粗暴的掠夺会加重他自身的业力与心魔。
于长远修行极为不利。
可现在,他顾不了那么多了。
“必须尽快找到更多——修士的精血—”吴玉山喘息着,眼神阴狠地计划着。
或许,可以冒险去附近更小型的修行家族或者落单的散修那里——
就在他心神稍稍放松,专注于体内那微弱恢复的瞬间。
一股极其隐晦,却带着一种锐利洞察力的神识波动,如同轻柔的风,不经意间扫过了他布下的粗糙障眼法。
虽然那神识一触即收,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但吴玉山毕竟是炼气大圆满。
哪怕重伤,其感知依旧远超寻常修士!
他浑身猛地一僵,如同被冰水浇头,所有的思绪瞬间冻结。
有人!
而且,来者神识凝练,绝非寻常路过之辈!
是敌?
是友?
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将自身所有气息收敛到极致,如同真正的顽石枯木,连心跳都几乎停止是谁?
司徒化极追来了?
还是哪个过路的散修?
山涯之上,齐运收回那缕试探的神识,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果然是你,吴玉山这可是个人形宝藏啊。”
一尊炼气大圆满的修士!
且不说他随身携带的储物法器里必然藏着黄泉阴府的秘宝和积累。
单单是他这一身炼气大圆满的修为根基。
若是能被白骨骷髅【吞元】神异完整吞噬。
所能带来的好处,就无可限量。
更别提,作为鬼哭集的执事,或许还能从他口中拷问出关于黄泉阴府、关于那件“筑基之物”
的隐秘。
巨大的诱惑如同毒蛇,缠绕上齐运的心头。
但旋即,理智便将这股贪婪压下。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吴玉山能被司徒化极视为对手,其手段和心机绝非等闲。
即便重伤至此,一尊炼气大圆满修士,谁敢保证他没有拼死一搏、同归于尽的底牌?
自己刚刚突破炼气七层,境界尚未彻底稳固。
贸然对上这种老怪物,风险极高。
一个不慎,猎人与猎物的角色瞬间就会互换。
“硬拼是下下之策—”齐运眼神闪铄,脑海中念头飞转。
“得借力打力,让他人先去试试这潭水的深浅。”
在这西北地界。
对黄泉阴府恨之入骨,或者单纯其财富的势力。
那可不在少数。
想到这,齐运身形一晃,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山涯他并未直接前往黑风涧,而是朝着相反方向。
一处他之前通过千鹤符探查到的、可能有修士活动痕迹的局域遁去。
数个时辰后,一片弥漫着淡淡硫磺气息的荒谷外。
齐运隐匿身形,目光锁定了一支正准备进入荒谷采集“地火石”的小型修士队伍。
其服饰,并非黄泉阴府,也非圣宗。
而是某个依附于某个左道宗门的小型修真家族。
他耐心等待着,直到那支队伍的一名斥候脱离大队,到一旁僻静处方便时一嗖!
一道极其细微、几乎不可察觉的南明魔火剑气,裹挟着一缕从吴玉山藏身山洞外摄取来的、蕴含其独特阴煞气息的泥土。
“噗!”一声轻响,岩石被洞穿一个小孔,那缕属于吴玉山的阴煞气息瞬间弥漫开来。
那斥候吓得一个激灵,差点瘫软在地,慌忙提起裤子,警剔地四下张望,却什么也没发现。
但他敏锐地感知到了空气中那股残留的、精纯而阴冷的煞气。
“这这是—”斥候脸色一变。
他虽修为不高,但见识还是有的。
这股气息绝非寻常鬼修所能拥有,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威严感,却又似乎—
有些虚弱不稳?
眼珠一转,他不敢怠慢,连忙跑回队伍,向领队的家族长老汇报,齐运如法炮制。
在接下来的一天里,他如同一个幽灵,游走在以吴玉山藏身地为中心,半径上百里的局域内。
他有时会“不小心”让一丝吴玉山的气息,混杂在击杀的低阶妖兽爆散的血气中。
有时会伪装成惊慌失措的散修,“酒后失言”般提及在某处荒僻山坳感应到强大的、受伤的阴魂波动
有时甚至会用沉渊铁砂,在不显眼的地方,留下类似黄泉阴府高阶修士疗伤时布设阵法的粗糙痕迹他手法老辣,心细如丝。
每一次“泄露”信息都看似偶然,却有合情合理绝不会让人怀疑到是有人故意引导。
几天时间下来,他就将吴玉山的存在,包装成了一个身受重伤、携带着重宝、试图隐匿行踪恢复元气的“肥羊”。
消息,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
开始悄无声息地扩散。
最先嗅到味道的,是附近几个与黄泉阴府素有仇怨的小型势力,以及一些专门干杀人夺宝勾当的散修团伙。
吴玉山那炼气大圆满的修为底蕴,即便只是残存的气息,也足以让这些人判断出目标的“价值贪婪,很快压过了谨慎。
更别提这里面有不少都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亡命之徒。
数日后,吴玉山藏身的那个荒僻山坳。
开始变得“热闹”起来。
一道道或明或暗的身影,如同闻到腐肉味的鬣狗,从四面八方悄然汇聚。
他们彼此警剔,互相提防,却又默契地将目光投向了那个被粗糙障眼法屏蔽的山洞。
山洞内,吴玉山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
他清淅地感知到,自己藏身之所周围,窥探的神识越来越多,越来越放肆。
“该死!怎么会暴露?!”他又惊又怒,心中涌起强烈的不安。
他自问隐匿得已经足够小心。
除非是同境界修士亲自搜寻,否则绝难被发现。
是巧合?
还是有人故意设计?
来不及细想了!
“轰!”
第一道试探性的攻击,猛地落下。
一道炽烈的火符轰击在洞口的障眼法上。
激起一阵剧烈的波动。
“里面的朋友,藏头露尾算什么好汉?出来一见吧!”一个粗豪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贪婪。
吴玉山眼神瞬间变得阴毒无比。
麻烦,已经找上门来。
而此刻,远在数十里外。
一处云雾缭绕的山巅,齐运好整以暇地盘膝而坐。
数十只千鹤已然密布那座山坳周围,传递着最清淅的实时画面。
他嘴角着一丝安然的笑意,宛如稳坐池边的钓者。
“打吧,斗吧——让我看看,这位炼气大圆满,还剩下多少底牌可掀。”
1i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