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两个沉默的狱警押落车，走过一条长长的、架在浑浊水面上的木制栈桥。

高大的铁门在身后合拢，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杰克被推入一间石室。

房间里只有一张锈迹斑斑的铁桌和一盏悬挂在天花板上的、发出昏暗光线的灯泡。空气里混杂着消毒水和徽菌的味道。

一个脖子粗壮的狱警坐在桌后，正百无聊赖地用一把小刀修理着指甲。他抬起眼皮，扫了杰克一眼。

“脱。”他吐出一个字，声音象砂纸一样粗糙。

杰克没有说话，沉默地脱下了身上的劲装。

狱警走上前，用小刀的刀尖挑起那件满是尘土的衣服，脸上露出嫌恶的表情。

“荒野来的？”他从衣服内衬的标签上看到了产地。

“一股子土狼和沙子的味道。”他将衣服扔进墙角一个装满脏污衣物的铁筐里，“我们这儿可不需要这种味道。”

他从桌下拿出一套灰色的、质地粗糙的囚服，连同一个刻着数字的铁牌，扔在杰克脚下。

“734号。这是你在这里唯一的名字。”

杰克弯腰，捡起那套散发着霉味的囚服，动作不紧不慢。

他的平静，似乎刺激到了那个狱警。

“怎么，不服气？”狱警走到他面前，高大的身躯投下大片的阴影。他用粗壮的手指，戳了戳杰克的胸膛。

“我见多了你们这种从荒野来的硬骨头。以为自己杀过几只野兽，就了不起了？”

杰克没有回答，只是抬起眼，静静地看着他。那眼神里没有恐惧，也没有愤怒，只有一片深潭般的冷静。

这副态度彻底激怒了狱警。

他猛地一推，将杰克狠狠地撞在冰冷的石墙上。

“小子，我警告你，”狱警的脸几乎贴到他的脸上，口中的臭气喷在他的面颊上，

“在这里，我就是规矩。你最好学会听话，不然，我有很多种方法让你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杰克没有回应，甚至没有调整因撞击而略微倾斜的身体。

他的沉默象一面镜子，映出了狱警自己的暴躁与虚张声势。

狱警感到了羞辱。他没能从这个新人眼中看到他想要的恐惧，这比任何反抗都让他难受。他松开手，粗暴地将杰克向外一推。

“带他去b区。”狱警对着门外等侯的另外两名守卫命令道，“让他好好体验一下黑水监狱的热情。”

两名守卫一左一右架住杰克，将他拖出石室。

一条悠长的、由湿滑石块铺成的走廊展现在眼前。墙壁上每隔十米才有一盏昏暗的灯，光线被厚重的铁栅栏切割成条纹，投在地上。空气中充满了徽菌和沼泽水汽混合的腥臭，每一次呼吸都让肺部感到沉重。

他们穿过一道又一道铁门，金属门闩拉动的声音在走廊里回荡，刺耳而绝望。

最终，他们来到一个巨大的、如同洞穴般的中央大厅。

这里是监狱的心脏。

一个三层楼高的、由钢铁和栏杆构成的巨大笼子，矗立在大厅中央。无数狭小的囚室如同蜂巢般排列着，每一间都关着一个或多个囚犯。

咳嗽声、梦呓声、压抑的抽泣声和偶尔爆发的咒骂声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片永不停歇的、代表着痛苦的交响。

当杰克被押送着走过一层的主信道时，所有囚室里的目光都投了过来。

那些目光充满了各种情绪——麻木、好奇、审视，还有毫不掩饰的、如同野兽般的欲望。

他是一块被扔进狼群的新鲜血肉。

“进去！”

其中一名守卫打开一间位于最角落的囚室，将杰克猛地推了进去。

铁门在他身后“哐当”一声锁上。

囚室内的黑暗，比外面的走廊更加浓郁。

一股混杂着汗水、尿骚和绝望的陈腐气味，从角落的草垫上载来，钻入杰克的鼻腔。

他适应了片刻，才看清囚室的全貌。这里小得可怜，除了一左一右两块凸起的石台充当床铺，再无他物。

石台的另一边，坐着一个人。

那是个瘦骨嶙峋的男人，蜷缩在阴影里，象一只受惊的旱獭。他的头发稀疏，眼窝深陷，一双眼睛却在黑暗中透着警觉的光。他打量着杰克，象在评估一件货物的价值。

杰克没有理会他，径直走到属于自己的那块空石台上坐下，背靠着冰冷潮湿的墙壁。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

许久，那个瘦男人似乎确认了杰克没有立刻攻击的意图，才用一种沙哑的、象是很久没喝过水的声音开口。

“新来的，犯了什么事？”

“袭击了总局局长。”杰克平静地回答。

瘦男人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他重新审视着杰克，眼神里多了一丝忌惮。

“有种。”他干巴巴地吐出两个字，然后朝杰克挪近了一些，声音压得更低，

“我叫芬奇。在这里待了三年。看在你胆子够大的份上，给你提个醒。”

“这里的生存法则很简单。”芬奇伸出一根瘦长的手指，

“第一，别惹屠夫。他是b区的老大，控制着食物和所有能换东西的玩意儿。让他不高兴，你活不过第二天。”

他伸出第二根手指。

“第二，别信守卫。他们喜欢看我们斗。只要不出人命，他们什么都不会管。有时候，他们还会故意挑起事端，就为了开个盘口赌谁先倒下。”

“最后，”芬奇的目光变得严肃，

“别让人看出你软弱。在这里，弱小就是原罪。每天的沼泽劳役，是这里最危险的时候。你要么学会咬人，要么就准备好被人撕碎。”

他看着杰克，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

“欢迎来到黑水监狱，734号。”

天光通过天花板上的铁栅栏渗下，微弱而冰冷。

刺耳的铃声撕裂了囚室的寂静。

芬奇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从草垫上弹起，动作熟练地整理好自己那身破烂的囚服。

“劳役时间到了。”他看了一眼依旧靠墙坐着的杰克，低声提醒，

“跟紧人群，别掉队。”

铁门被逐一打开，囚犯们如同被驱赶的牲畜，麻木地走出囚室，导入主信道的人流。

杰克混在其中，感受着周围人群散发出的、混杂着汗臭和恐惧的体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