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莱因拿着扳手，正对着那台巨大的老旧蒸汽钻机发泄着怒火。

“可恶！”

“砰！”

扳手狠狠地砸在金属外壳上，发出一声刺耳的巨响。

杰克走过去，目光在那堆复杂的齿轮和渠道上扫过几遍后，说道：

“活塞连杆的扭矩不对，蒸汽压力会在这里损失了，所以激活会不顺利。”

克莱因猛地回头：“你懂什么？”

杰克却没有理会他的质疑，而是继续说道：“你应该尝试一下行星齿轮组，那样可以提高传动效率，还能减小体积。”

“行星……齿轮？”克莱茵咀嚼着这个陌生的词汇，脸上的表情从不屑变成了困惑，

“那是什么？”

杰克没有再用语言解释。

他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一块废弃的木板，又从克莱因的工作台上拿起一支画图用的木炭。

他没有画任何复杂的结构图。

他只画了三个圆。

一个在中间，两个在旁边，互相啮合。

然后他用手指，仿真着齿轮的转动。

一个最简单的传动模型，以一种最直观的方式，呈现在克莱因面前。

克莱因死死地盯着那块木板。一开始的困惑，迅速被一种名为“顿悟”的狂喜所取代。愤怒、急躁，在这一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原来还可以这样？”

他象看一件稀世珍宝一样，看着那块画着三个圆的木板。

然后，他猛地抬起头，看向杰克。一股羞愧，混杂着对知识的渴望，从他的心底涌了上来，让他那张年轻的脸，涨得通红。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将脸上的油污抹得更花了。

“那个……先生，”他小声地开口，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傲慢，“能……再给我讲讲吗？”

夜。

篝火的火星，升入深黑色的夜空。

伊芙琳找到了坐在营地边缘，擦拭着那把柯尔特手枪的杰克。

“没想到你还会这些？”

“以前看过一些书，动手能力还算不错罢了。”杰克向伊芙琳微微一笑，随后注意力重新转向手中，他熟练地为弹巢上油，提高顺滑度。

伊芙琳停顿了一下。

“其实生活在这里或许也不错？”

杰克停下手中的活，看向伊芙琳，好奇地问：“为什么这么说？”

伊芙琳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觉得，和在奥城里的感觉不太一样。在这里，感觉挺自由自在的。”

“或许吧。”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很可笑。我嘴上说着，不想依靠父亲和家族的身份，想靠自己的能力办成一件事。结果到头来，好象还是依靠了你。”

“没有你，就没有这份契约。”杰克将弹巢装回，发出一声清脆的“咔哒”声，

“其实，你也给了我一个让响尾蛇镇活下去的机会。我们是平等的。”

伊芙琳看着他，月光下，她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她想再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点了点头。

“早点休息，警长先生。”

她起身后离开了。

杰克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黑暗里，然后站起身，走向另一处灯火通明的帐篷。

那里，克莱茵还在对着一堆零件和图纸奋战。

“……就是这样，”杰克用一根木炭，在木板上画出最后一个闭合回路，

“压力，就会均匀地作用在每一个传动轴上。”

克莱茵看着那张他前所未见的、却又符合所有力学原理的结构图，眼神里充满了震撼和狂喜。

他拿起扳手和油壶，只用了不到半小时，就将那台出了故障的机器重新组装起来。

他拉下阀门。

这一次，没有刺耳的摩擦声，只有平稳而有力的“嗡嗡”声。

“你简直是天才！”克莱茵激动地抓住杰克的手臂，

“不，学院里的那些老古董加起来，都比不上你的一根手指头！”

杰克抽回手，看着那台运转平稳的机器。

克莱茵的兴奋，渐渐平息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苦涩的自嘲。

“你知道吗，我们家族的人，生来就能让石头浮起来。而我，”他摊开那双沾满油污的手，“我只会让铁疙瘩转起来。”

“我母亲，因为生下了我这个‘哑炮’，在家里一辈子都抬不起头。”

篝火的光，映着他年轻却充满阴郁的脸。

“所以我拼命地学习科学，我想造出能飞上天的船。我想证明，齿轮和蒸汽，不比他们那些虚无缥缈的‘超凡之力’差。”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

“直到一年前，莱茵哈特，我那个被所有人称作天才的哥哥，他杀光了所有人。我母亲……也在里面。”

杰克沉默地听着。

“我和伊莎贝尔，大概是因为我们俩都没有觉醒，象两只没用的虫子一样，活了下来。然后，莱茵哈特就消失了。”

“黄金峡谷发生的一切，让我觉得自己象个彻头彻尾的白痴。我被我最信任的哥哥，骗得团团转。”

他抬起头，看着杰克，眼神里带着最后一丝希望的火焰。

“我知道，教会已经开始对克莱因家族有行动了，如果他们成功了，那克莱因家族肯定会被彻底毁灭的……虽然这么说很自私，但我不想家族就在我手上被毁掉。

我想请你，杰克警长，请你在他们镇压之前，帮我夺回克莱茵家族吧。作为交换，我可以做任何事情！求你了！”

“我现在的实力还不够。”杰克回答。“但你放心，我会尽力帮忙的。”

克莱因点点头，有些失落。

见到他这一副消沉的样子，杰克便捡起一根木炭，在另一块木板上，画下了一个简单的汽缸和活塞的草图。

“你见过不用蒸汽，而是用‘爆炸’来驱动的机器吗？”

深夜。

杰克回到分配给他的临时帐篷。

他没有立刻躺下。

他坐在简陋的行军床边，月光通过帐篷的缝隙，在他面前的地板上投下一道狭长的光带。

他开始梳理。

从荒野上的第一声枪响，到此刻的响尾蛇镇。一切都象失控的火车，推着他向前。

他摊开手掌，仿佛能看到那上面沾染的血与火。

威胁，像秃鹫一样盘旋在他头顶。

莫比乌斯就象一个无处不在的影子，一个以折磨和欺诈为乐的恶魔。它就象是一柄悬在头顶的利剑，随时可能落下。

不想让响尾蛇镇的惨剧重蹈复辙的话，只有让自己不断变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