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简单直白的感慨,却让沉默的心跳先是猛地漏跳了一拍,随即便是更猛烈的悸动。
他本来并没有觉得自己有多辛苦,这种高压的生活模式,从他少年时代起就已逐渐成为了常态。
还记得小的时候,他面对着繁重到几乎令人窒息的课业,还有爷爷那极为严苛的要求时,自己也会委屈地掉着眼泪,声音哽咽:“爷爷,今天的作业实在太多了我能不能少做一点我好累
但记忆中,爷爷总是板着脸,眼神锐利而严肃地看着他,“小默,作为沉家的男人,轻易不可以流泪,眼泪是软弱的像征,除了让真正关心你的人徒增无用的烦恼,它改变不了任何事,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老人的语气斩钉截铁: “你要撑起这个家,要有足够强大的能力,才能保护你想保护的人,才能给他们提供最安稳无忧的生活。”
“你是沉家未来的掌权人,这就是你的责任,所以,你必须走在所有人的前面,小默。”
“人活着,负重前行本就是常态,付出同样的精力,你要创造出十倍百倍的价值,如果你只会喊累,只会哭泣,那你永远不会真正成功。”
从那时候起,他就学会将所有压力内化,只专注于眼前的目标和责任,他早已习惯性地扛起一切。
就象这次,无论是爷爷骤然倒下带来的家族内部暗流汹涌的动荡,还是公司董事会里那群随时准备发难的老狐狸他都没有丝毫的慌乱,冷静而高效地去处理。
安抚徨恐不安的母亲,稳住蠢蠢欲动的董事会内核成员,还要不忘嘱托他那性格温和的父亲稳住后方局势
他没有觉得命运不公,也从未抱怨过为什么所有沉重的担子都需要压在他的肩膀上。
可内心深处在那些万籁俱寂的深夜,当书房只剩下他和一盏孤灯时,他也曾有那么一瞬间渴望能有人轻轻推开那扇门,不带任何功利目的地对他说一句:小默,你辛苦了。
这一刻,被她这样轻轻地回抱着,听着她这句毫无杂质的“辛苦”,心底那根绷得太久的弦,似乎悄然松动了一下。
一股迟来的疲惫感瞬间将他淹没,沉默突然觉得此刻的自己,是真的,真的很累了。
累得只想抛开肩上所有的责任与算计,抛下那些堆积如山的待处理文档,抛下家族内外令人窒息的纷扰,就这样抱着怀里这温暖的源头,沉沉地睡上一觉。
什么都不用去想,什么都不用去管,让紧绷的神经彻底松弛下来。
但他终究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行将那股几乎要将他吞噬的疲惫感,连同心中翻涌的酸楚和那丝不合时宜的脆弱,压了回去。
沉默抬手,轻轻拍了拍少女的发顶,声音刻意放得更低柔,象是在安抚她,也象是在说服自己:“没事,我不累。”
短暂停顿后,他又补充道,语气已经恢复了惯常的平静:“还有两份文档,看完我就休息了。”
随即便松开了怀抱,那令人眷恋的温暖骤然抽离,微凉的空气瞬间包裹上来,带来淡淡的空虚感。
沉默稍稍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两人身体的距离,双手轻柔地抬起,捧住林柚温软的脸颊,眼眸无比认真地盯着她清澈的双眼。
片刻后,他低下头,温热的唇瓣在对方的额头上落下一个无比轻柔的吻。
“有事就来书房找我。” 他低声叮嘱,声音低沉而清淅:“或者给我发个消息就行。”
说完,他不再停留,利落地转身,拉开了房间的门,挺拔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外。
脚步声在空旷而寂静的走廊里响起,渐行渐远,最终被那扇再次合拢的房门彻底隔绝。
林柚独自站在原地,房间里似乎还残留着对方身上清冽的气息,她怔怔地看着那扇紧闭的门板,心头莫名地泛起一阵细细密密的酸涩。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离开时那挺得笔直的脊背,她却莫名地感受到了一种深沉的孤寂感。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复杂情绪,走到靠墙的巨大衣柜边,拉开柜门。
里面果然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崭新女士服装,从舒适的居家服到精致的裙装,一应俱全,而属于沉默自己的衣物,反而只占据了衣柜里小小的一隅,整齐却稀少。
林柚从衣架上随意取出一套米白色的家居服,走进了与卧室相连的浴室,随即发现除了洗漱用品一应俱全,浴缸旁边还整齐地摆放着许多颗包装精美的沐浴球,以及不同尺寸和厚度的毛巾浴巾。
她拿起一颗散发着清甜桂花香的沐浴球,淡黄色的球体上点缀着细小的干桂花,她放在鼻尖下轻轻嗅了嗅,沁人心脾的香气萦绕开来。
但最终,她还是轻轻将它放回了原处,只是简单地冲了一个温度适中的温水澡。
在浴室里,林柚站在镜子前,用吹风机仔细地将长发彻底吹干,热风卷起发丝,带来阵阵暖意。
做完这一切,她才关掉浴室的灯,重新回到了静谧的主卧。
房间里依旧空无一人,只有窗外城市的璀灿灯火通过巨大的落地窗,在地板上投下朦胧而斑驳的光影。
林柚的目光在空旷的房间里停留了片刻,最终还是脚步轻缓地穿过铺着柔软地毯的客厅,来到了开放式厨房。
厨房纤尘不染,所有物品都摆放得井然有序,她轻轻拉开冰箱门,冷藏室内柔和的灯光瞬间倾泻而出,照亮了里面为数不多但摆放整齐的食材。
她的目光落在了冷藏区那一盒孤零零的鲜牛奶上,取出冰凉的牛奶盒,她下意识地将盒子翻转过来,仔细看了看盒子上打印的保质期,确认日期是新鲜的。
接着,她转身打开上方的橱柜,取出一个玻璃杯,放在水龙头下,反复冲洗了几遍。
这才将牛奶缓缓倒入杯中,洁白的液体在玻璃杯中微微晃动,散发出淡淡的乳香,她将剩下的牛奶仔细盖好,放回了冰箱原位。
然后,她拿着杯子走出了厨房,脚步下意识放轻,来到了那扇紧闭的书房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