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在身后轻轻关上。
孙小满背靠着门板,手里紧紧捂着银票。
他的手指微微颤抖,刚才强忍住的泪水再次汹涌而出,无声地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温酒酒楼又何止是先生的?他对于酒楼的感情何低于别人。
温家酒楼是他从底层到现在可以说是'发家'的地方,现在没了,他心里也是十分难受。
告别了孙小满,杨大和杨五心头沉重感稍稍卸下。
两人沉默地走在回'崔记冰厂'的路上,盘算着下一步该从何处入手打听消息。
就在这时,一辆装饰颇为体面的青幔马车在离他们不远的一处正在整修的宅院前停下。
车上下来一个穿着绸衫,身材微胖的中年人,气度与这略显破旧的坊区格格不入。
他一下车就对着正在指挥工匠搬木料的一个管事模样的人嚷道:“手脚都麻利点!这宅子拾掇好了,爷要用来做盐仓!耽误了爷的生意,你们吃罪不起!”
“盐商?”杨五耳朵尖,低声对杨大嘀咕了一句。杨大也注意到了,此人派头不小,显然是有些根基的盐商。
那盐商似乎嫌热,用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目光扫过杨大和杨五,见他们穿着普通但还算齐整,以为是干活的仆从,便扬声道:“喂,你们两个!过来!”
杨大和杨五对视一眼,走了过去。盐商颐指气使地指挥道:“赶快把这东西卸完!爷听说这边有卖冰水的,急等着去尝尝!”
杨五一听生意上门,眼睛一亮,暂时压下心事,堆起笑容应道:“这位爷,我们兄弟就是做冰水生意的。”
“嗯?不是伙计?”
此人是王力为从沣河安排来的掌柜,名叫王彦飞。
“那你们在我这门前作甚?”
“这位老爷,我们是路过,路过。”
杨大这声老爷在王彦飞耳中十分受用。
“嗯,刚才听闻,你们就是做冰水生意的?”王彦飞问道。
“就在城外不远。您要多少?保准新鲜干净,马上给您送来!”
杨大一听生意上门,那能不做?立马顺杆子往上爬。
王彦飞挥挥手,不耐烦地说:“有多少送多少来!要快!银子少不了你们的!”
说着,他从腰间钱袋里摸出一块约莫二两的碎银子抛给杨五。
杨五接住银子,喜道:“好嘞!爷您稍等,我们这就去取!”他拉了拉杨大,准备立刻去推车。
杨大心思却更细,他想着这盐商初来乍到就买这么大宅子做盐仓,还这么高调,便想问一问。
他脸上露出谦恭的笑容,试探着问:“爷您真是大手笔!这宅子位置好,拾掇好了,做盐仓正合适。不知您在哪发财?以后冰水生意,小的们也好常孝敬着。”
王彦飞似乎对杨大的恭维很受用,得意地捋了捋并不存在的胡须:“哼,爷在城里也是有名号的!这南城,往后盐业这一块,爷说了算!你们好好送冰水,少不了你们好处。”
杨大和杨五得了银子,不敢怠慢,脚下生风地赶回城外‘崔记冰厂’。
心头虽然还压着温家酒楼和孙小满的事,但眼前这送上门的生意,尤其是盐商的大手笔,还是让他们暂时提振了精神。
毕竟还要打着买冰水的名义在南城活动探查。
两人回去后将与孙小满的见面告知其他人。
“小满哥都瘦了。”杨五挤出一丝微笑,调笑一下想活跃一下气氛。
“杨五,你去安排人去往那盐商那里送冰水去。”杨大见杨五要跑题便开口说道。
“其他人也注意一下,小满说了,安全第一,咱们干不了大事,但是能干两件事!”
“大哥,哪两件事?”静文一听有事情做,瞪大了自己双眼。
“第一,观察,就看那些鬼鬼祟祟,暗怀鬼胎的人。”
杨大扫视一圈,“咱们也都是那个地方出来的,你们应该都懂。”
“第二,赚钱!”
杨大抿了抿嘴,“努力干活,努力卖冰水,赚了钱给先生,先生自会给为我们谋划。”
“对!”
“对!”
其他人纷纷赞同。
“干好自己的事情,注意自身安全,总会帮得上忙的!”
杨大语重心长,
“得令!”杨五转身便离开了,现下他就有活要去做。
杨五安排人装好满满一大桶冰水,又在上面盖了厚厚一层碎棉被保持低温,推着小车,吭哧吭哧地就带人往那盐商那正在整修的宅子赶去。
宅院里比刚才更乱了些,木料、砖石堆得到处都是,工匠们正埋头干活。
王彦飞站在院子中央,背着手,正对着一个管事模样的指指点点,唾沫横飞地训斥着什么,显然嫌进度慢了,天气又热,让他本就烦躁的心情更加烦躁。
“让让!冰水来了!新鲜冰水!”杨五嗓门洪亮,推着车往里挤。
王彦飞闻声转过头,看到冰车,脸上不耐稍减,“快快快!磨蹭什么!热死爷了!”
“没想到,这小小的南城竟然真有贵人们才能享用的冰水!”
王彦飞甩了甩额角的汗珠,“赶快拿来让爷尝尝!”
说完准备安排好工作去体验清凉。
杨大连忙上前,拿起水瓢准备舀冰水。
他小心翼翼,生怕在这混乱的院子里磕碰到什么。
然而,就在他弯腰舀水时,旁边一个扛着长木料的工匠脚下被碎石一绊,身体猛地一晃!
“哎哟!”工匠惊呼,肩上的木料失了平衡,末端狠狠撞在杨大推着的冰水桶上!
“哐当!”一声闷响!
杨大猝不及防,手一抖,满满一瓢冰水脱手飞出!
那瓢水不偏不倚,如同长了眼睛一般,越过杨大,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首首地朝着王彦飞泼了过去!
王彦飞正背对着训人,听到动静刚转过头,就见一片冰凉兜头盖脸地泼来!他根本来不及躲闪!
冰水结结实实地浇了他一头一脸!
冰凉刺骨的水瞬间浸透了他那身崭新的湖绸长衫,顺着发髻、脸颊、脖颈往下淌。
尴尬,且时间仿佛凝固了。
王彦飞整个人僵在原地,像只落汤鸡。
昂贵的绸衫紧紧贴在微胖的身上,勾勒出狼狈的轮廓,水珠顺着下巴滴落。
他脸上先是极度的错愕,随即是难以置信的震惊,最后被暴怒取代!
“啊!!”他抹了一把脸上的冰水,指着杨大杨五,不知是被气的还是被冰水激的,首打哆嗦,“瞎了你的狗眼!作死的贱骨头!敢泼老子?!!”
他几步冲上前,抡起蒲扇般的大手,狠狠一巴掌就扇在离他最近的杨五脸上!
“啪!”一声脆响!
杨五被打得一个趔趄,脸上火辣辣地疼,瞬间浮起五个鲜红的指印。
他被打懵了,手里的水瓢也掉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