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胜声音不高，却透着寒意，“好一个温敬！躲在后面，让温景行来敲边鼓。这是想借我李家这把刀，去试试那王家的成色？还是想浑水摸鱼？”
不过令他没想到的是，竟然真有人敢把手伸进李家视为禁脔的盐利身上！
这无异于虎口夺食，把李家的脸按在地上摩擦。
李胜的目光转向肃立一旁的李文，眼神锐利，“李文，你立刻动身，去南城县衙。替我问一问那位知县大人。”
他刻意加重了“问一问”三个字。
“我李家这些年，对南城、对他衙门，可曾有过亏欠之处？该尽的‘心意’，可曾短过分毫？”
“你让他好好查一查，那王家怎么敢在南城卖盐的？”
这话己是极重的敲打。
“是！属下明白！”李文抱拳领命，声音干脆利落，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去。
李忠与他眼神交错，微微点头，目送其身影离开。
厅内只剩下李忠与李胜。
“忠叔，”李胜负手踱到窗前，看着庭院中摇曳的修竹，声音恢复了平静，却更显深沉。
“温家这份‘人情’，暂且记下。日后总有‘回报’的时候。”
他李胜，从不欠人情，更不喜被人当枪使。
李忠躬身应道：“是，老奴记下了。”他深知这位二公子表面儒雅，实则手段凌厉，心思缜密。
温家这步棋，看似聪明，如果有他意的话，可能会引火烧身。
李胜沉默地站在窗前，夕阳的余晖将他挺拔的身影拉长。
他不再言语，只是眼眸中思绪翻涌。
一个新来的盐商，一个暗中窥伺的温家，一个态度暧昧的知县，这南城的水，开始浑了。
温宅，温云舒的书房内，油灯明亮。
温景行一回来，便首奔喻万春处，脸上带着一丝未散的忐忑，“秋延，我回来了。那李家反应平平啊。”
“李二公子面上带笑，客客气气，可我这心里反而更没底了，完全看不出人家的深浅。”
喻万春饶有兴致地听着，“哦？二叔详细讲讲，咱们爷俩一起琢磨琢磨。”
温景行便将在李府的见闻，尤其是李胜出现后的情形，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
待温景行说完，喻万春非但没有忧虑，反而慢慢绽开一个胸有成竹的笑容，眼中精光闪烁。
“二叔，”他语气轻松，“放宽心吧！这事，到你这儿，就算是妥了，完了！”
“完了？”温景行一愣，不明所以。
“对，完了。”喻万春站起身，踱到温景行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啊，生意场上的明争暗斗见得多了，但这种深宅大院、世家大族之间，杀人不见血的交锋，还是见得少了。”
“李家这才是真正的高端玩家！”
喻万春毫不吝啬对于李家的夸奖。
“人家得了信儿，知道有人想动他们的大饼，心里头怕是早就雷霆震怒了。”
“可你看人家怎么做的？吼了吗？叫了吗？当场掀桌子了吗？”
他摇着头，语气带着赞叹，“没有！人家面不改色，谈笑风生，客客气气把你送出来！这才是最可怕的。”
喻万春看着温景行，“说明什么？说明人家根本没把慌乱摆在脸上，说明人家心里早有成算。”
“这种不动声色，才是真正的高手风范。”
温景行想起李胜那双平静无波却深不见底的眼睛，恍然大悟，细想之下，确实如此，心中更加肯定了喻万春所言。
自己那点试探，在人家眼里恐怕如同儿戏。
他大哥温敬或许曾接触过类似层面，但他自己，确实差点火候。
“所以啊，”喻万春下了结论，语气不容置疑，“你回去，安心打理好咱们的‘醉仙居’，把生意做得红红火火。盐那边的事，暂时别沾，也约束好下面的人，别去凑热闹。接下来，是李家清理门户的时候了，我们只需隔岸观火，静待其变。”
在温景行依旧带着几分疑惑的目光中，喻万春笑容可掬地将他送出了书房门。
门关上，喻万春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变得深沉而冷静。
他踱到窗边，目光投向园中摇曳的辣椒树，那辣椒树上几朵小百花摇摇晃晃的。
李家的反应在他意料之中，这正是他想要的。
王彦飞那伙人，敢来南城盐市分一杯羹，背后没点依仗是不可能的。
但他化身‘李世民’近距离接触后，感觉对方“并没有很强的感觉”，而王彦飞面对李家一个探子就“吓破了胆”般的反应，却又像是弱小的狼崽子撞见了真正的狮王。
这很矛盾。
但喻万春不需要完全弄明白，他只需要知道两点。
第一，李家绝不会善罢甘休，自己静观其变就好。
第二，王家并非表面看起来那么不堪一击，只要李家逼到份上，姓王的这伙盐商必将反扑。
有这两点矛盾存在，冲突就必然爆发，而且烈度不会小。
这就够了！浑水，才能摸鱼。
几天后，喻万春路过王彦飞正在做最后收尾的盐仓。
他没有停留，只是稍微放缓了脚步，眼睛看似随意地扫过。
盐仓大门上，崭新的匾额正被几个工匠小心翼翼地悬挂上去。
更引人注目的是，盐仓西周明里暗里的人手，明显增加了许多！
那些新面孔，眼神警惕，身形彪悍，绝非普通力工。
喻万春嘴角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心中了然。
看来，上次自己来打的招呼起了作用，这招“打草惊蛇”，效果显著。
现在蛇不仅被惊动了，还立刻盘起了身子，亮出了毒牙，加强了戒备。
如果这个时候李家的探子也在附近，看到后会如何想？
这是正经做生意的样子吗？
风暴正在无声地酝酿。
喻万春很期待，他不知道李家的反击会以何种形式降临？
这帮盐商又能否抗住李家的雷霆手段。
还有那姓赵的知县
这一切的根源，赵明轩。
不着急，一个个来。
你们一个也跑不了!
喻万春拢了拢袖子，转身汇入街市的人流，仿佛一个寻常的富家翁。
好戏，才刚刚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