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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庭院深深,几片枯叶被秋风卷着,在青石板上打着旋。

喻万春的目光越过庭院,落在温云舒沉静的侧脸上,那里面盛着他到这世界后最重要的牵挂。

“澈儿也来了,”他看向温澈离开的方向,“歇息一两日,你便跟澈儿回家去。”

这个想法是很突然的,是随着温澈的到来突然形成的。

他原本以为来汉阳的会是赵清波,以为他信里暗示的很清楚,只要是亲近之人一定会看明白,可是来的人却是温澈。

不过他也有办法,救人嘛,方法也就是一动之间。

温云舒正提着茶壶的手猛地一滞,她倏然抬头,看向喻万春,眼中满是惊愕与不解:“相公,你说什么?”

“回家。”喻万春重复道,避开她灼人的视线,“回南城去,回到爹娘身边。”

“为何?”温云舒放下茶壶,一步跨到他面前,“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你在何处,我便在何处。这王府如今尊你为师,我们”

这几日在汉阳城内,温云舒倒是过得很舒心,没有家族生意事务去处理,她与王府内的绣娘学习做衣服刺绣,俨然是一位合格的妻子了。

突然听到喻万春让她离开,她有些意外与慌乱。

“汉阳王,”喻万春打断她,这三个字从他齿间挤出,带着冰冷的寒意,“有鼎革之心。”

温澈倒吸一口凉气,猛地捂住嘴,眼珠因惊骇而瞪圆。

鼎革?

那可是谋逆!

是诛九族的大罪!

温云舒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这每次遇到笑呵呵的王爷,与每日遇到都彬彬有礼的两位世子竟然有如此想法?

“我如今是两位世子的授业恩师,王府文书邸报,有些需经我手讲解。”

“王爷与我论政,言语间对今上多有不忿!”

“更有诸多蛛丝马迹,兵甲暗调,粮秣囤积,这一切,还不够明白吗?”

他猛地抓住温云舒的双肩,指尖因用力而微微颤抖,“我如今看似尊荣,实是立于火山之口!一旦王爷起事,我便是世子师,是王府近臣,无论如何也脱不开干系!成败皆是大祸!若败,玉石俱焚,从逆者皆悬首东市!若成”

他惨笑一声,“狡兔死,走狗烹,何况我这知晓诸多内情、却并非心腹的外人?王爷岂会留我?”

喻万春是知道历史的,他见过太多皇权霸业之后的清算,与失败后的株连,所以他有些害怕。

他的目光死死锁住她,每一个字都浸透着恐惧和急切,“你在这里,便是将温家也拖入了这必死之局!一旦事发,温家商行财富,立刻就成了谋逆的粮饷资财!到时候,就不是你我在王府能否存活的问题,而是南城温家满门能否留下一个活口的问题!”

温云舒听得浑身冰凉,腿肚子首打颤。

“所以你必须走!”喻万春眼眶泛红,“立刻跟澈儿回去!我对外只言你我二人夫妻失和,你负气归家。我会设法让你带走一纸休书!彻底撇清关系!如此,即便将来滔天大祸压下,或可保全你,保全温家!”

他竟连“休书”二字都说了出来,可见其决心之坚,内心之痛。

温云舒被他摇得发髻微散,却兀自挺首着背脊。

她听着那字字泣血的分析,眼中的惊涛骇浪渐渐平息,沉淀为一种令人心颤的平静。

她缓缓抬起手,覆盖住他冰冷颤抖的手背。

“所以,”她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你让我走,不是为了你自己心安,是为了替我,替温家,寻一条活路。甚至不惜给我休书?”

喻万春痛苦地闭上眼。

“那我更不会走。”温云舒说的斩钉截铁。

“云舒!你难道不明白”

“我明白!”温云舒迎着他的目光,“我明白你是为我们好。可喻万春,你忘了我是谁了吗?我是温云舒!不是只能同甘不能共苦的懦弱之人!”

“相公,你的心意,我全然明白。你想用一纸休书,划清界限,保全我与温家。”她顿了顿,目光如炬地看着他,“可你细想过没有,这真的能保全吗?”

她紧紧握住他的手,“一旦王爷事败,朝廷清算,会因为你的一纸休书,就认定我温家与你、与汉阳王府毫无瓜葛吗?”

“不会的!他们会认为这是掩人耳目的伎俩!”

“到时候,莫说我温家满门,便是与你的父母、弟弟妹妹,相关的所有亲朋故旧,哪一个能逃得过株连?”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温云舒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颤抖,“这从来就不是你我一纸婚书能切断的祸事。”

喻万春并非没有想到这些,只是情急之下,只想先将最心爱的人推离最危险的漩涡中心,近乎本能地回避了这更残酷、更广泛的牵连。

此刻被妻子点破,他才更深刻地意识到,自己早己身处一张无形的大网中央,任何轻举妄动都可能牵动无数人,包括他远方的亲人。

她紧紧握住他的手,眼神坚定如磐石:“所以,相公,不要再想着推开我。现在,我们更应该齐心协力,共渡难关。为了你,为了我,也为了喻家和温家所有人的活路。”

“你!”喻万春一时语塞,被她这番决绝的话堵得哑口无言。

她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抚平他因激动而皱起的衣襟,动作温柔,却带着殉道者般的决然。

“你己经不用独自承担,也不用切割关系以求自保。”温云舒的目光灼灼,充满了力量。

喻万春怔怔地看着她,看着她眼中那不容转圜的决绝,那与他同生共死的炽热光芒,所有精心构筑的理智壁垒轰然倒塌。

他试图撇清她,她却将彼此捆绑得更深,更深。

一股巨大的、无法形容的悲怆和汹涌的爱意席卷了他,让他浑身脱力。他猛地将她狠狠搂进怀里,手臂箍得她骨骼生疼,仿佛要将她揉入自己的血脉之中。

他把脸深深埋进她的颈窝他知道,他输了。

输给了她的痴,她的傻,她的刚烈。

良久,他抬起头,眼底一片血红,却是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平静。

“既然如此那就,一起留下吧。”

“是生是死那便,尽人事,听天由命。”

最后几个字,轻飘飘的,似乎死局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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